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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庄子的自由观

点击:0时间:2020-05-22 16:01:27

许双子

【摘要】文中首先简要阐述了庄子一生悲情经历和他追逐“自由”的内在原因,从“有待”和“有己”、“内刑”和“外刑”的两个角度,深度解读了庄子“无待”和“无己”、 “本我”和“真吾”的自由观以及实现精神绝对自由的途径即“得道”。最后,本文用“让——自由”的观点解释了庄子的无为论。

【关键词】“有待”和“有己”  “内邢”和“外邢”  “让——自由”

庄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博学、思辨,却又愤世、刻薄,他所生活的时代没有给与他一个发挥的舞台。庄子姓庄,名周,宋国蒙人,大体生活于战国中期,正是中国古代社会大动乱的时代。各国诸侯争霸,四处战乱,民不聊生。庄子作为一个没落贵族家庭出生的知识分子,身逢乱世,伤世忧生。他有着敏感的洞察力和看透世俗的深刻认知力,他充满对社会现实的黑暗和政治的险恶的不满,因此尽管满腹贤才,却不想同流合污,只能进行尖锐的批判和抗议。《庄子·齐物论》中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争,樊然淆乱,吾何能知其辩!”《人间世》开篇就以维君为例,“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知矣”。统治者为满足一己之私欲,不顾人民生死,而人民却无可奈何,因此伴君如伴虎。“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如是,与其做一只五彩牲牛,不如过一种贫贱而自由的生活。现实是如此不堪,使他对现实无奈,对未来缺乏信心和希望。但与屈子不同。庄子是一个天性通达的乐观派,虽然贫贱,虽然朋友不多,虽然对世俗极度不满,却断不会走“投河”这种悲情人生路,他趋于平静消极,秉持无为无用,乐天知命,安贫乐道。现实的羁绊使他感到不自由,他从而转向内心,寻求精神上的自由。

庄子认为人之所以不自由,一方面是因为受到观念与自身形骸的束缚,另一方面是由于受到外界物质条件的束缚。

自身的束缚来自两方面,一是形骸,一是思维,也就是“有待”和“有己”。庄子在《逍遥游》中说,大鹏击水三千,扶摇九万,却需要借助大风和翅膀,而列子日行八百,也需御风而行,“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尽管大鹏和列子有令人不及的能力,却也不得不受到“有待”的束缚。庄子接着提出“若夫乘天志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要摆脱“有待”的束缚,就要“无己”,就要以内在的精神力量超越外在的限制,自觉的产生与道为一、与天地万物为一的内在体验,让自我从功名利禄、是非善恶乃至从自己的形骸和知虑中解脱出来,达到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境界,获得精神上的绝对自由,“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庄子》中最为突出的又极富想象力的就是对形貌丑陋的人的描述了。形貌对常人来说是多么重要,而在庄子的观念中,那些形貌丑陋,身体残缺的人,却是做到“无己”的至人。支离疏者、哀骀它虽然身残丑陋,却是道德完美的人。《德充符》中的哀骀它,是卫国的极丑之人,丈夫处之,思不能去也;妇人见之,宁为夫子妾,卫君要传国与他,“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哀骀它等人无权势、无利禄、无容貌、无言辩,但却凭内在魅力受到人们的敬仰。他们是“才全而德不形”,“内保之而外不荡”,甚至是“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然而庄子却并没仅停留在内在德行上,他进一步指出要成“得道之人”,要忘却形体,忘记才智,甚至连道德修养的动机也要忘却,做到是非好恶,一切顺其自然。

庄子认为要自由就要“无待”“无己”,但这并不是否认生命,恰恰相反,他重视个人生命、个人自由。为了实现自由,他不得不躲开功利,避免刑罚,恪守中道以求得全生保身,于是他采取了避世的生活方式。“无用论”是他的避世哲学。正所谓树大招风,有时祸害的招致正是个人的锋芒毕露——“有己”,因此,庄子认为“无用即是大用”。他举《人间世》的栎社树为例说:栎社树之所以能长得“其大蔽数千牛”,全在无用,否则,他早被人砍掉了。然则完全无用也是祸害,在《山木》中,庄子更深层次地揭示道“处乎于材与不材之间”。接着,他阐述道“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全生保身之根本,无用之精神,还在于“乘道德而浮游”,顺应“道德之乡”,即顺应事物本身之自然。

庄子虽然求全保身,却不抗拒死亡。既然自由之本是顺应事物本身之自然,死亡也是事物本身的自然。庄子认为,人是“气”的一种存在,“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秋水》),生与死的轮回不过是人的“气”的不同形态的转化。所谓“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秋水》),同时,“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大宗师》),人是不能跳出“万化”这个“始卒若环”的圈子之外的。庄子妻死,鼓盆而歌,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托付给)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生者,假借也。”假借它而成为生命的东西,不过是尘垢。死生犹如昼夜交替,故生不足喜,死不足悲。死生都是一气所化,人情不了解此理,故有悲乐之心生。既明其中道理,以理化情,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况且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知北游》中谈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生与死既然是自然之运动,人的形骸便不过是过眼烟云。人与天地万物自我生成、出现完成,自己“是其所是”、“成其所成”,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成天地之造化,与天地万物共生,这种自由是一种本性的自由,是天然的释放,不施粉黛自然香。

外在物质的束缚即是功利、欲望。个人的自由不摆脱功利欲念是不可能的,就如他在《养生主》中泽雉一样,畜于樊笼中,神虽王,却不善。庄子有个很有名的寓言。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塗中乎?”二大夫曰:“宁其生而曳尾塗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塗中。”对于功名物欲,庄子唯恐避而不及,宁可过一种贫贱的生活,来追逐精神的至上自由。对于利害贵贱,庄子在答弟子问中说,人睡在湿地上则会腰痛,泥鳅会这样吗?人在树上则心惊胆战,猿猴会这样吗?这三者谁知真处?人喜欢吃蔬菜肉食,麋鹿吃草,蜈蚣爱吃蛇,猫头鹰嗜鼠,人、兽、虫、鸟这四者谁知真味?狙爱雌猿,麋爱与鹿交,鳅爱同鱼游。毛嫱、丽姬,人认为美;可鱼见之则深入于水,鸟见之则高飞于天,麋鹿见之则远逃于野,这四者谁知真正的美色?在我看来,仁义之端,是非之途,或对我有利,或对彼有害,利害各有其标准,我怎能搞清其中的区别?只有得“道”的至人。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冻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象这样的人,超脱于利害之外,到达“无何有”之乡。

庄子把阻碍自由的自身和外物的两方面进行了另一种概括:内刑、外刑。《列御寇》中道:“为外刑者,金与木也;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小人之离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内外之刑者,唯真人能之。”内刑和外刑即是自我和他物对“本我”、“真吾”的局限束缚。因此要实现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即“得道”的途径有两种,一是“体道”,一是“齐物”。“齐物”,就是对是非、生死、有无、贵贱、虚实、大小、成毁、然与不然、可与不可等等,无差别对待。庄子认为,“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秋水》),“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即使如此,但凡功名利害关系,小大之辨,就没有意义了。人的精神从这些所谓的外物中解脱出来,全身心地退出“与物相刃相靡”、“危生弃身以殉物”、“以物易其性”,超越物欲、功名,甚至生死的纠缠,抵达顺物自然、物物而不物于物、朴素纯真的自由存在状态。

对庄子而言,万物齐一,物物平等。自由并不只是人的专利,自由存于宇宙万物之中。这种自由观是一种“让——自由”的思想。这种“让——自由”的思想,是不充当他者他物去限制、指使人和天地万物,而“让”人和天地万物“自由”。这种“让——自由”的思想,集中体现于庄子的无为论。首先,庄子认为,天地万物其本性是“无为”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无为就是天地万物的存在方式;“万物职职,皆从无为而殖”,无为是天地万物的生成方式。庄子主张无为,反对政府和礼乐。他认为政治礼教这些都是祸害的根源。自然本性是最完善的,也是最自由的生存状态,若人为地加以干涉,便会损害事物的本性,使之不自由。《骈拇》中道:“凫胫虽短,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事物本性都是自然所赋予的,何必人为地加以束缚呢?因此,庄子认为,人应顺应自然无所作为,只有虚静无为,才是符合天地万物之本性,才能使天地万物自由。

这种“让——自由”的思想,庄子表述为“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这种“相忘”、不干涉,看似漠然,却又冥冥中相互交流,闪烁着生命自由的华光。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知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秋水》)鱼之乐与庄子之乐,同是对生命自由感到快乐。望着清澈秋水中的从容的游鱼,庄子感受着与鱼儿生命律动的快乐,与他们以心会心,进行超越语言的神秘对话。而那自由游弋的鱼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参考文献】

[1] 庄周.庄子[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

[2] 刘泽民.实践存在论的美学思考方式[M].长沙: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

[3] 崔大华.庄学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标签: 生活 超越 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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