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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夹层

点击:0时间:2020-07-13 19:23:06

你看到我伟岸的身影了木?就那个穿一身灰布制服的家伙,对,腰里还扎着武装带,带大盖帽,最能显示身份和威严的是腰间挂着的物件:一根黑不溜秋的电警棍。俗话说:远看像警官,近看是保安。对,我是光明超市的一保安,也是有身份证的人啊。开始我并不喜欢在腰间挂电警棍这劳什子,很容易让人想起田野里撒欢的驴肚子下面晃悠的家伙,尤其是在遇到母驴时的下作,威严却有失体面。当我们的大老板刁卫东把电警棍交给我时,我有点漫不经心。大老板刁卫东坐在皮沙发上,说超市多么重要,说保卫工作多么重要,说要向保卫自己的生命一样保卫超市……我心里想,尼玛,俺村长说话可不这么绕,开口就是“今天开会交公粮,谁要不交日他娘”。河南话:得劲。不过,大老板刁卫东绕了半天,我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超市虽然是他开的,可也是全体员工的饭碗,办砸了谁都没好果子吃。我说,老板你放心,谁要想偷走一张纸或一粒米,我把他的卵砸掉。刁老板翻着眼皮看了看我,用电警棍在我身上戳了一下,我立马趴在地。刁卫东很严肃地说,得用这家伙对付他。我立正说,是。我把电警棍别在小腹前面,在超市里晃悠。超市的女人们看见我晃悠过来,惊恐中略带羞涩。

哦,该说说我们的超市了。超市叫“光明超市”,在淮西市虽不是最大的,但位置不错,生意就火。按说生意火不火和我们打工的没毬多大干系,钱把老板喂得肥鳖流油,我们只有眼气的份儿。可是,生意好了我们也会得到实惠的,比如刁老板会时不时地给女员工发卫生纸呀,给男员工发方便面呀,卖不完的霉面包呀,过期的火腿肠呀……我们都会笑着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刁老板!于是,我们每天站在店面门口,都会很卖力的唱店歌:天大地大没有刁老板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刁老板亲,千好万好不如光明超市好,河深海深不如刁老板的感情深……尼玛,说刁老板比自己的爹还亲,打死我都不信,俺的亲爹往哪儿放啊?刁老板很少来店里,来店里也是在夜间,是听不到我们的歌声的。可我们照样唱的很起劲,很激情澎湃的。三十多个人,收银员、保洁工、销售员、送货员、导购员,加上几个保安唱得满脸幸福,不唱不行啊,这是店规。每天都是在唱完店歌后开始的,店员们各就各位,人们为了买到优惠一毛钱的鸡蛋蜂拥而入,门口的电喇叭就开始了无休止的播报:大白菜八毛钱一斤红萝卜五毛钱一斤大青菜六毛钱一斤韭菜一块二一斤……

超市有保安三人,设了个保卫部,部长也就是领导叫殷德宝,队员老肥和我。我想不通,三个鸟人还设个部长?而且是个正的,尼玛。殷德宝也是农村出来的,是考出来的,上了一个职业学院,找了一年时间没找到工作,被刁老板看中任命为部长的。他学的是城市规划设计,当的是保安,似乎是学以致用了。开始我和老肥都言必称“殷部”,这个称谓,惹得超市里的女人们不怀好意地笑。鉴于严重的后果,殷部很严肃地对我们强调说,要喊领导的全称。我们只好改口喊殷部长殷部长了。殷德宝之所以安心当保安,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刚刚闪上的美眉李心如也在超市当导购员。听说李心如大学毕业后干了不少工作,洗头妹呀,迎宾呀,老板秘书呀,最后干脆“下水”坐了高台。所以,李心如自然会打扮,人长得出众,一打扮起来就格外的妖,穿着高跟鞋笃笃笃在店里一走,模特步啊,风花雪月啊,买东西的人眼都直了,乖乖地掏钱吧。殷部长倒不嫌弃李心如的过去,说,嘁,又不是一瓢面挖掉少了一滴滴,犁熟的地更能长好苗子。我想这话也许是真理。两个人刚一认识就滚上了床,出入俨然夫妻了。李心如很会发嗲,人前人后,都是部长夫人的模样了,张嘴闭嘴是俺的殷部俺的殷部,喊的人干哕。

三个人三班倒,还有监控,买东西的人一进店都被监控起来,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工作倒也轻松。每天值完班,我赶回到租住的小屋纳头便睡。醒来找吃的,去到街头一碗烩面或者两个包子就解决问题。不值夜班的黄昏,我没有手机,只能泡网吧大战一会儿僵尸,打熬不过也会到发廊里找洗头妹“轰一炮”,余下的时间就是发呆了。也不全是发呆,喝酒穷喷也是我们打发时间的重要手段。哦,对了,刁老板明白地告诉我们,老子是不管吃住的。那我们只好在城乡结合部找了几间逼仄的破房子住。我们碰巧都休息时,就会兑些散碎银两,打一壶酒,弄几盘凉菜,醉眼乾坤中了。这场合很容易喝醉,喝醉了就胡球喷,老天爷是老大俺就是他兄弟了。有时候,刁老板也会买几个凉菜,款待我们,说我们劳苦功高了,要与民同乐的。老肥五十多岁了,原来是村支书,很善于做留守妇女工作,结果把不少留守妇女的肚子做大了。打工的男人回来一看,咋生下来的小孩都他娘的像支书老肥呢?不行啊,这顶绿帽子太妈妈地,到上面一告,老肥因与二十多名妇女长期通奸,受到撤职查办。老肥无奈只好背着被子出来打工了,不打工不行啊,不少小孩都追着屁股要奶粉钱哩,当个野爹不容易啊。所以,有时兑钱喝酒,老肥都犯牙疼似的吸气。领导就有领导的派头,殷部长就很大方,说,我掏两个人的钱。李心如的屁股一扭,小嘴在殷部的脸上嘟了一下,说,看俺的殷部,嘁!我们就喝,喝高了就喷,远到伊拉克战争,埃博拉病毒,近到发到手里的工钱,超市里的生鲜……殷部红着脸说,城市城市我日你娘,老子非得在这里安家不可,生一大堆儿子,都变成城里人,一个当官,一个当警察,一个当老板,一个当税务局长,多给力啊……老肥还是愁眉不展,嘟嘟囔囔地说,那么多小孩,不一定都是我的啊,咋都让我掏钱呢?不公平啊,这是欺负冤大头啊。人竟然真的哭开了,还把脑袋歪在“奶头山”的肩上哭。对了,奶头山是光明超市的女保洁员,男人在广东的东莞打工,她的小孩刚刚断奶,就扔在家里出来打工了,穷的。所以,每天奶水都涨得厉害,工装都被洇湿了两块,波涛汹涌的,吓人呢。老肥经常盯着奶头山的胸部,大口大口地咽口水,活像自己在吃奶。我问,这有啥好看的?老肥痴痴地看着说,你小孩家家的知道个球,那玩意既好看又好吃呢?说着嘴还啧啧两下,一脸的贪婪。奶头山倒宽容,胖胖的小手拍着老肥,说,老肥老肥,喝醉了,嘻嘻。我们这些外出打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变得随和宽容,有些事似乎想开了很多,把农村时的羞涩和拘谨都丢到爪哇国里去了。平时讲些黄色的段子啊,开些荤玩笑啊,大家都哈哈一乐,其乐融融了。

我无所求,也无所怨。我慷慨激昂地说,尼玛,谁要是敢偷超市的东东,看老子不电他。我掏出电警棍在他们脸前晃悠。老肥很不高兴,扒拉开电警棍,说,戳错地方了!我说,你不也戳错地方了?老肥不高兴地说,那是不一样的。殷部脸一虎,忽然喊了声口令:立正!我和老肥都习惯性地站直了,喊,殷部长好!殷部又喊道,我们的保卫宝典是……我们齐声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恪尽职守,保卫超市。我对殷部耍派头很不喜欢,为了显示他的领导权威,每天都要求我们背三遍“保卫宝典”,有必要吗?殷部自有他的道理,训斥我们的漫不经心,说,超市要是丢一粒米一根面条,都是失职,都要罚你小子的银子。刁老板很是高兴地拍着手,说,好啊,我们也是党领导下的民营企业呢,得正规啊。说着,一双眼色眯眯地看着李心如的屁股。

夜阑人散,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酒力渐渐发作,人就有点蠢蠢欲动,生出很多奇妙的想法。三间房子紧连在一起,殷部住中间,简易得苍蝇可以在三间房子间自由飞翔。老肥还在嘟嘟囔囔,那么多小孩不一定……都是我……的啊,咋都……我的眼皮沉得很,正要昏昏沉沉睡去。霎时,殷部长和李心如的房间里已是山摇地动,还响起了歌声: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直接就来:

嚯,

嚯,

嚯,

嚯,

嚯。

娘啊!这日子可怎么过,我得搬家。

机会来得很偶然。那天,我巡逻到超市的货架死角,差点被一个灯箱绊倒。我把灯箱扶起来时,无意中往上看了看,咦,天花板上有个洞,站在灯箱上很轻易地就可以钻进天花板里。我本来返身走时,不知怎么就灵光一现:嗨,天花板的夹层里会是什么样啊?那晚我值夜班,关上门后,我看了看这里是电子眼的死角,便麻利地登上灯箱,只一下就钻进了夹层里。嗬,夹层竟然很宽阔,超市的灯光从罅隙里照上来,人可以在夹层里自由行走。我走在夹层里,觉得很是惬意,仿佛一下子跳出了滚滚红尘,享受着夹层里特有的安静,一种安全感让我浑身颤栗。我在一处平台发现了几张装修时扔下的泡沫板,还有一只锈迹斑斑的桶。我又发现了超市屋外的后墙处,竟然还有一处出口,是一根靠墙而立的电线杆,抱着电线杆刺溜就可以下到屋外,谁也发现不了。

我搬进了夹层,准确地说是住进了夹层。这样可以每月省去几十块钱的房租。殷部和老肥疑惑地追问我,傍上富婆啦?住哪儿去了小子?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在夹层里住了几天后,我发现夹层里有很多好处,一是安全,再也不怕半夜老警查户口查嫖娼查贩毒。二是竟然可以暗中看到超市员工的一举一动,不上班照样可以履行保安职责。三是就连刁老板的办公室也可以居高临下的照看到,真是万无一失啊。我想到了一个词“潜伏”,对,就是潜伏,这让我神圣啊。如果再有个女地下党和我一块潜伏,闹出点英雄壮举,也未可知呢。

几天后,女的真来了,只是没跟我在一起。

那天我值夜班,十二点后,我拉下了卷闸门,留下一盏灯,把其余的灯都关了。我上了夹层,啃了一包方便面,喝了一瓶营养快线,准备睡觉。忽然,看到刁老板的办公室里灯亮了,似乎有人走进来。我心里感叹,当个老板真不容易啊,这么晚了还要工作。我好奇地走过去,往下一看,办公室的情景把我吓了一跳,刁老板的工作很特别,正手拉着一个女人的手抚摸,眼睛色眯眯看着,说,你的皮肤真白啊,真细啊。女人娇嗔地跺着脚说,刁老板,你坏你坏。刁老板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着手就伸向女人的奶子。女人很害怕的样子在躲,可是奶子却打着刁老板的脸,说,刁老板,别这样啊,俺可是良家妇女。这时,我才看清女人竟是李心如。她怎么可能是良家妇女呢?刁老板笑着说,嘻嘻,你这个真良家妇女啊,我就喜欢良家妇女。李心如说,俺怕呀,俺是有人家的,殷部长知道了会……。刁老板说,殷部长是我身上的一根鸟毛,他敢!李心如说,俺可是处女呀,我怕。刁老板搂着李心如的腰,嘴在她脸上乱啃,说,处女好呀好呀好呀,我就喜欢处女……你是我的小苹果,亲你百次我也不嫌多,火火火火火……我在上面纳闷,怎么都会这一套啊?我对李心如有点不满,你为什么欺骗领导哩?你真的是处女吗?你真是良家妇女吗?我鄙夷。

我很想知道刁老板半夜是怎样算账的,这么大个超市卖了几天的货,他们两个咋算哩?刁老板一把把李心如放翻在老板桌上,说,我要跟你算账!啊,果然要算账。可是,只见李心如在桌子上翻身坐起来,扑在刁老板怀里哭开了。刁老板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挓挲着双手,问,这……这是……干啥?李心如边哭边说,你这一算账不当紧,毁了俺一世的清白,俺咋有脸见人啊?刁老板愣了愣,说,你说咋办?李心如抽抽搭搭地哭着说,俺要是从了你,你得答应俺一件事。刁老板一拍手,说,鸟,超市都是俺的,慢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俺也答应。李心如“噗”地笑出声来,说,你得让俺当会计,俺不想当导购员了。刁老板的手在李心如的屁股拍了一记,说,好,明天就上岗。我当是啥大事呢,只要不要求转正。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返身走开了。这一夜我辗转反侧啊,我想到了自己肩负的重任,想到了自己的前途,想到了超市的稳定,还想到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货物倒不见少,米啊面啊火腿肠啊生鲜啊鸡蛋啊……都不少。可我心里总觉得什么东西少掉了,什么东西呢?却又找不到,这让我心里很纠结!想来想去,总是想到昨夜刁老板和李心如在办公桌上翻腾的事。我是不是有点失职哩?我又想,李心如又不是超市的货物,我没责任负责看管的。再说啦,刁老板要偷嘴吃,是我管得了的?尼玛!

早班点名,殷部长喊了立正,我和老肥都站好,背了一遍“保卫宝典”:一不怕苦,二不苦死;恪尽职守,保卫超市。交班时,殷部长问,有什么情况吗?我支支吾吾地说,有……有情况……没有……情况……殷部不耐烦地问,到底是有情况还是没有情况?我说,没……情况……吧。可老肥这家伙滑头,老支书嘛,眼光毒也在情理之中。在我们俩转到超市里边时,老肥诡谲地看着我笑笑,说,你小子,有事。我说,没事,真的。老肥指指自己的鼻子,问,我是谁?村支书啊。说,啥事?我不想告诉他,这家伙做梦都想着李心如的好事呢,我说,真没事。老肥脸一虎,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接班,要是货物少了我可担当不起。我忙说,真的和货物少不少没关系。老肥问,是啥事?我只好如实把昨夜看到的事讲了一遍,东西……倒没少,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这算不算保卫工作……失误呢……我拿不准。我紧张地看着老肥的脸。老肥初听到时有些兴奋,一会儿就沉下脸,审贼似的看着我,刁老板的办公室很严谨,一般人都进不去,你是咋看见的?我紧张了,不能说出我在夹层看见的啊,这么一说岂不露馅了?我急眼了,说,我真的看见的,只是……老肥不相信地鼻子哼了一下,说,你在哪儿看见的?这事听说为虚,眼见为实。可我不能说出来是在夹层看见的呀,可是……说在哪儿……看见的呢?我没有办法,只好说,你别管我在哪儿看见的,反正我是看见了……老肥翻了我一眼,接过电警棍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瞎话可不敢胡乱说,这关乎到领导的名誉,诬陷领导是没好果子吃的。我急了,说,我说的不是瞎话!老肥鼻子哼了一声,不是瞎话?哼,你在哪儿看见的?明明是瞎话还说不是。刁老板知道了卵给你砸掉。

我头有点晕,就喝了碗胡辣汤吃了几个包子,偷偷地钻进夹层里想睡觉。我才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哩,先睡一觉再说。身下是嘈杂市声,我却安然入睡,因为这是夹层,安全太安全啦。醒来,是什么时间?看墙缝里的光线斜斜射来,应该是下午了,我走到电线杆处尿了长长的一泡,又走回来坐在夹层里。我无所事事,很想像别人一样玩一通手机,刷刷,可我没钱没手机,自然就刷不成了。我无意中往下一看,嗨,收银员的位置站着李心如,神采奕奕啦,如愿以偿啦,人逢喜事精神爽啦。不过我仍然认为她不属于我要保卫的东东,刁老板睡了一下,什么都没少吗。我的目光在超市里习惯性的游走着,此时超市里人不太多,有几个女客在服装区不厌其烦地挑挑拣拣。墙角处是奶头山吧,正在弯着腰保洁,把扫的垃圾往黑色垃圾袋里装。我无意中仔细一看,哦,不,奶头山不仅往垃圾袋中装垃圾,还往垃圾袋里装火腿肠酸奶。我知道这个角落探头是照不到的,所以奶头山很有点胆大妄为。老肥走了过来,这下好了,正好抓着现行,看奶头山往哪儿躲。老肥的行为让我很失望,不是失望而是愤怒。老肥看看四下无人,就笑嘻嘻地双手抓了奶头山的奶头山,说,啧啧,真想吃一口啊。奶头山啐了老肥一口,说,小心被人看见。老肥笑着说,老子是保卫,怕鸟?奶头山说,你看好人,我走了。我急得几乎叫了起来,不能让她走啊!眼看着超市的东东被人偷走,而且是明目张胆,我心里很是着急。老肥捉住奶头山不放,说,真象个奶头山啊!奶头山拉着垃圾袋说,我走了,被人看见就麻烦了。老肥从腰里掏出一把钥匙,说,走送货的后门,没有门禁。啊,这个老肥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啊,这是失职啊,这是对刁老板的背叛,忘了我们每天背的保卫宝典了吗?看着,老肥把奶头山礼送出门,我简直崩溃了。

还有更让我崩溃的事情,是快下班时,李心如拎着装满钱的袋子,走到女厕所里,关上门哗哗地撒了一泡。然后,掏出一把钱来,塞入了胸前的乳罩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交账走人,是扬长而去的走法。咦,我简直就要冲下夹层去,拉着她问个明白。可不是我当班,再说我在夹层,不可造次。我为超市的巨大损失着急,可又无能为力,这是最最痛苦的了,你知道吧?

是殷部值班。交接班时,殷部带领我们背了一通保卫宝典,很严肃地问老肥,有什么情况吗?老肥说,平安无事,一切正常。我急了,说,怎么……会没事……呢?殷部一脸狐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老肥不高兴地说,别听这小鸡巴孩胡说,嘴里尽是瞎话,没事。我气红了脸,说,是有……事吗,东西……少了吗……真的。殷部看着老肥的脸,说,老子检查一下,少了一根面条,卵给你砸掉。殷部黑虎着脸,带着我们在超市巡查,检查得很认真。走到奶粉和火腿肠的货位,我指着空货位置,说,这里少了。老肥的脸一下子红了,很紧张地看着殷部。殷部用电警棍戳了戳,说,少了吗?老肥说,我看没少。这小鸡巴孩满嘴瞎话,别听他的。殷部摇摇头,说,我看也没少东西。我急了眼,说,明明是少了吗?殷部歪着脑袋问,你咋知道少了?我说,我看见的,货物被人偷走了。殷部又问,你在哪儿看见的?谁偷走的?我立时无话可说了。是啊,我不能说我在夹层看见的啊,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在夹层里钻着,他们非说我是小偷不可……我的汗都下来了。我不会说瞎话呀,况且我毕竟是堂堂正正的一保安,不能说瞎话……正当我胡思乱想的当儿,殷部用电警棍在我的身上戳了一下,我一下子马趴在地上。殷部严肃地说,八卦,今后不许胡编瞎话了,破坏了安定团结事情大了。老肥不干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小鸡巴孩,诬陷我一个党的好干部,没法安定了,没法团结了!我只能哑口无言。

我心里很窝火:明明少了东西,殷部心知肚明,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有李心如胸部塞钱的事,我还没说呢。虽然不是我当班,但我们保卫部是有责任的呀,我是其中的一员,责任大如天啊。不过既然老肥帮助奶头山偷东西,殷部都不管,李心如是他的马子,把李心如胸部塞钱的事告诉他,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尼玛,这年头说真话反倒没人相信了。真话没人听,难道非让我说瞎话不成?

这事我向谁说呢?我纠结啊,我崩溃啊。

每天早上,我还是到不远处喝碗胡辣汤,一斤包子,返身回来值班,腰里的电警棍似乎也有点垂头丧气的不硬气。值班时,我很关注奶头山和李心如一举一动,没事就拎着电警棍在她们跟前这儿戳一戳,或那儿捣一捣,搞得她们很紧张。一段时间,在我值班的时候,奶头山和李心如都被我看得紧紧的,什么都没能拿走。我觉得我尽到了一个保卫人员的责任,对得起保卫宝典,对得起刁老板的重托。我很开心,甚至还到发廊里“轰了一炮”。

所以,当我交接班时,殷部很严肃地问,有什么情况吗?我爽气地回答,平安无事!老肥翻着眼睛看着我,恨得咬牙,气哼哼地说,说瞎话,不会没事吧?我很肯定地说,就是没事。殷部阴阳怪气地说,好啊,没事就好啊。不过也不能只听你说的,我们还要实地巡查一下的。我们就在超市里开始巡查,这是交接班的必要手续,如果出现问题,下一班接班的人可以拒绝接班,问题就非常严重了。我自信没有任何问题,所以理直气壮。可是,殷部带我们巡查到服装部时,老肥一惊一乍地说,报告领导,我看这里的衣服少了。殷部歪着头看着我,眼光里充满怀疑。我大声说,不会的,一件都没少。当殷部带我们巡查到食品部时,老肥又一惊一乍地说,报告领导,我看这里的牛奶少了。殷部歪着头看着我,眼光里充满怀疑。我大声说,不会的,一包都没少。当殷部带我们巡查到烟酒部时,老肥又一惊一乍地说,报告领导,我看这里的好烟少了。殷部歪着头看着我,眼光里充满怀疑。我大声说,不会的,一都根没少。这个老肥真妈妈地,打击报复啊,我很希望殷部高瞻远瞩,或明察秋毫地支持我一把,打击一下老肥的嚣张气焰,至少弘扬一下正气吧。没想到殷部阴阳怪气地说,我看老肥说的有点道理。老肥立马神气十足起来,说,老子不接班,出了事算谁的?我一下子血涌上了头,人就傻掉了。殷部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事情出来了,先不要说出去,等我查清楚再说。我急忙辩解说,殷部长,真的没出事啊!殷部的脸一下子变了,严肃起来,问,咦,你出了事就说没事,别人没出事,你咋总说出事了呢?这是个人格问题呢。我被绕糊涂了,一时无话。殷部又亲切地拍拍老肥的肩膀,和蔼地说,老支书啊,你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组织上是信得过你的。看在我的份上,你先接着班,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老肥很委屈地说,谁叫我是老支书呢,我得顾全大局啊。说完,拿着电警棍嘟嘟囔囔地上了岗,好像有天大的委屈。

额滴神也!我站在门口对着“光明超市”的字发愣,尼玛,是不是写错了?光明到哪儿去了?我记得是想吃饭的,可不知转了一圈,忘了吃饭,钻进夹层里蒙头睡起来。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是下午吧,我从夹层里坐起来,头晕啊,怎么了?我仔细想想,才想起来早上交接班时的事情,心情立马就不光明了。一种巨大的孤独袭上心头,我打了冷颤,牙齿嗒嗒作响,浑身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发了疟疾。哦,身子底下的超市又到了下班时间了。我习惯性地对超市观看一番,先是看见了奶头山在角落里往垃圾袋里装烟酒,像装自己家里的东西一样。老肥呢,在一旁望风,背着脸交代,说,装好烟好酒,今晚和殷部一块喝庆功酒。还有李心如呢,屁股一扭一扭地进了厕所,关上门先是哗哗作响一番,后又往胸部塞钱……这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晕菜了。保卫宝典不合时宜地在我的耳边响起,一不怕苦,二不苦死;恪尽职守,保卫超市。

我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失职,心情无比的沉重啊。

在我值班时,我对奶头山和李心如盯得更紧了,手里的电警棍几乎不离她们的身前身后,搞得她们不时地调屁股,以防不测似的。我心里拿定主意,只要在我值班时不丢东西,就算尽职尽责了。我断定这两个女人没机会下手,也不能下手,在我值班期间,超市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丢。我很为此而骄傲。可是,当我钻进夹层里时,还是会看到奶头山和李心如偷东西的情景,这让我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啊。其间,刁老板办公室的灯光在夜里亮了几次,无非是刁老板和李心如颠鸾倒凤的那些破事,我也懒得看了。直到有一天夜里,我看到刁老板办公室的灯又亮了,我想无非是重翻旧账而已,老掉牙的情景剧。可是刁老板一改往日唱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唱的却是“奇袭奶头山夜闯夹皮沟”,这段子很老却新鲜。我按耐不住好奇心,走过去瞄了一眼,是那种带看不看的一瞄,啊!一双大乳,一堆肥肉,摆放在老板桌上,竟是奶头山也。怪不得啊怪不得,刁老板换了口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啊。

面对复杂多变的形势,我有点不适应,是很不适应。我想啊想啊,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俗话说的好:屌是一根筋,日谁跟谁亲。可这两个女人咋都不跟刁老板一心呢?都小苹果了奶头山了啊,还偷人家的东西。如今,刁老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了,假设他把超市里的女人都打一遍,后果不堪设想啊。不中,我必须苦谏了,为了光明超市岌岌可危的前途,为了保卫宝典,也为了……我要站出来说真话!我要直接向刁老板反映事情的真相,及时遏止超市偷盗事件的继续发生。

那天,我们在超市门前跳完舞蹈,卖力的唱完店歌:天大地大没有刁老板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刁老板亲,千好万好不如光明超市好,河深海深不如刁老板的感情深……这次刁老板夹着黑皮包站在队伍前面,笑眯眯的很开心。我觉得机会来了,是为我这个有准备人来的。我走出来,对刁老板说,报告老板,有人偷超市的东西。

刁老板一愣,问,谁偷超市的东西?

大伙也愣住了,都面面相觑。我看见殷部和老肥的脸都黑了,心里很是得意。我大声说,有人偷超市的东西,我看见了。刁老板摆摆手,说,你过来告诉我,是谁偷的。我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走向刁老板,仿佛走向领奖台的一刻。我悄悄地把偷东西的人名告诉刁老板,说,不信你可以巡查一下超市的货物,真的少了不少啊。

刁老板似乎发呆了一下,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千真万确。

刁老板问,是他们几个偷的吗?

我说,千真万确。

刁老板问,你咋知道的?

我说,我亲眼看见的。

刁老板问,你在哪儿亲眼看见的?

我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说,我……在……在超市……看见……的,千真万确呀。

刁老板转身对全体店员们说,他说有人偷了店里的东西,我要巡查,如果发现真的少了东西,我就不客气。刁老板就带着我们在超市里巡查,很认真地巡查每个角落。我们来到服装部,刁老板问,大家看这里少了吗?我说,少了。没想到身后响起全体店员们的声音,没有少——我吓了一跳,忙说,请大家睁大眼睛,这里真没少吗?大伙齐声说,真没少——刁老板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我,带着大伙走到食品部。刁老板问,大家看这里的东西少了吗?我说,少了。没想到身后又响起全体店员们的声音,没有少——我吓坏了,忙说,真的少了。大伙又齐声说,真没少——刁老板看我的目光已经很复杂了,很有内容了。我们来到烟酒部,刚刚站定,刁老板还没说话,就听大伙齐声喊道,没有少——我完全被吓蒙了,不知所措了。刁老板指着李心如问道,你,就是你,偷钱了吗?李心如顿时桃花失色,捂着脸哇地一下哭开了,边哭边骂,诬陷我不得好死,我没偷钱,冤枉好人哪。我不活了,我要跳楼……刁老板很严厉地说,说实话,偷钱了没有?不说实话,就把你送到派出所里。李心如哭得死去活来,我受到诬陷啦。我是清白的。我要跳楼。我不活啦……刁老板黑着脸说,我也受到诬陷啦,有人说我和李心如暗里有一腿,这可能吗?要是真的有那么一腿,她还会偷我吗?哎哎,殷部长,你是李心如的老公,你说我和你的马子上床了吗?殷部长忙说,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我是绝对不相信的,放心吧刁老板。这时,大伙齐声喊:我们是绝对不相信的,放心吧刁老板。声音很有点气壮山河的意思,很给力。

刁老板似乎对这个局面很满意,转过身来对我说,你说,你是在哪儿看见她们偷东西的?你是在哪儿看见她们偷东西的?

我当然不能说,夹层啊要命的夹层。我无言以对,只是不甘心地喃喃道,真的啊,东西真的少了。

刁老板鼻子嗤了一下,冷笑着说,你这个人,满口瞎话。在哪儿看见的都不敢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这是破坏安定团结啊。

这时,老肥冷不防窜过来,劈面给了我一记耳光,骂道,小鸡巴孩,满嘴瞎话,老子代表党和人民教训家训你丫的。李心如和奶头山发一声喊,死去活来地哭起来,一起扑上来要撕扯我。

我痛苦万分,对着天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众人一起喊道,他说是瞎话,我们说的才是真话啊!

刁老板很威严地扫视了大家一下,说,好了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看在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的面子上,大家原谅他一次。超市是我家,团结靠大家,今后不要互相拆台,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吗……

我的苦谏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了。

苦恼了几天之后,我走进了派出所。牌子上写的是“解放路派出所”,我希望把我解放一下。如今时兴上访吗,我也要上访一回,为了光明超市岌岌可危的前途,为了保卫宝典,也为了……我要站出来说真话!

接待我的是位老警察,黑脸,吸烟,抱住一只大水杯,泡了很多茶。老警察经了太多风雨见了太多世面,眯着眼睛,听我说完情况,欠欠屁股,嘟地放了一个屁。这个屁把我的信心满满放得有点凉。老警察放下大茶杯,说,你是什么单位的?我一听,哦,说了半天,他还不知道我是有身份证的人。我忙说,我是光明超市的保安啊。老警察似乎没听说过,又问,什么超市?在哪里?我说,是光明超市,在解放路的拐弯处,门口是沿溪河,没水的河。老警察看了我一眼,问,你是超市的老板?我说,不是,我是超市的保安。老警察惊奇地看了看我,这事你可以向老板说呀,有人偷超市的东西,老板会管的。我说,说了,老板不管。老警察惊奇得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说,超市的东西莫非不是老板的?我说,是老板的,都是老板的。老警察狐疑地看了看我,老板都不管,你管它干球啊?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这是狗咬耗子啊。我的脸都气红了,说,我是保安啊,咋能不管呢,不管就是失职,我的良心会不安的……我大声地陈述着我的理由,没有退路了,如果上访都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走投无路了。真的。

老警察用奇怪地眼光看了我半天,也不打断我的话。待我说完情况,老警察笑了,喝了一口茶,说,你没什么不舒服吧?我说,没有啊,我身体很棒的。老警察问,你家族有没有……啥病史……啊。我被问晕了,说,家族?家族怎么啦?什么病史?没有啊。老警察笑着说,我说的是家族精神病史。我说,没有,我爷我爹我娘都没有。我也没有。老警察看了我足足有十几分钟,“噗”地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吐出来,哈哈大笑,说,我日你娘啊!跑到这里找老子寻开心来了,好,你真会闹访。我急忙说,领导,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千真万确。老警察严肃地问,你老板的电话是多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老警察拨打了一个电话,打通后,问,哦,你是刁老板吗?光明超市的老板吗?什么事。你们超市的一个保安跑到派出所闹访,你是怎么管的?嗯,快来人把这家伙带走,不然就以妨碍公务……我大吃一惊,忙说,领导,我说的都是实话,超市的东西确实少了很多,老板因为和小偷睡觉了,所以才不管。老警察大笑,什么什么?老板和小偷睡觉?我日你娘,你真会闹访啊。我辩解说,我不是闹访,是上访。

正说着,刁老板带着殷部和老肥急火火地赶来,一进门,先用电警棍把我戳趴下。刁老板陪着笑脸,递给老警察一条好烟,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管理不严,给领导找麻烦了。老警察说,这小子神经肯定出问题了,你们赶快带走吧,今后别叫他胡乱上访了。他要是到市委市政府闹上一访,你们超市就得关门大吉。

我被带回超市,关进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一顿暴揍。殷部和老肥恨恨地建议,把这个小子赶走吧,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访呢。刁老板深谋远虑地想了想,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留下他以观后效吧。

我昏昏沉沉地钻进夹层里,一下子睡死过去。世界真静啊,夹层里没有了喧嚣,没有了光线,没有了面包火腿肠卫生纸牛奶……我被夹住放置在高处,变成了一根没有生命的火腿肠,手里紧紧握住那根电警棍。电警棍竟然唱起店歌来:天大地大没有刁老板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刁老板亲,千好万好不如光明超市好,河深海深不如刁老板的感情深……歌声中火腿肠被切成一片一片,又被串起来,在火上烤,吱吱地滴着油。

醒来是早晨。是刚刚上班的早晨吧,门口蜂拥进来了抢先买便宜货的老人,也就是一斤鸡蛋便宜一毛钱,就让人们兴奋不已。我在夹层里坐起来,无意间看到走进来十几个警察,全副武装的样子,头上还带着头盔。啊,我兴奋异常,上访果然有效,领导重视了,警察派来了。这下好了,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警察会把一切问题搞清楚的,我似乎看到了李心如和奶头山、殷部和老肥们浑身颤栗,瑟瑟发抖,哈哈,大快人心啊!我精神焕发地坐在夹层里,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十几个警察把超市包围起来,仔细地搜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少掉的货物,还有……刁老板不知从哪儿走出来,和警察说了些什么,指了指天上。就听见为首的一个警察喊道:反抗只能死路一条,投降才能宽大处理,我们已经知道你藏在哪里,不要做无谓的对抗。喂,你听到了吗?我心里想,警察真神勇啊,一下子就发现了小偷,佩服。这时,刁老板对警察喊,在哪儿藏着呢。我看了看,心想,尼玛,在哪儿藏着呢?我怎么看不见啊。警察们小心翼翼地合围过来,为首的那个警察喊道:反抗只能死路一条,投降才能宽大处理,我们已经知道你藏在哪里,不要做无谓的对抗。喂,你听到了吗?我站起身来,想,我应该帮助警察找一下藏身暗处的李心如和奶头山,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我要见义勇为。我要建功立业。我的耳边响起保卫宝典:一不怕苦,二不苦死;恪尽职守,保卫超市。

突然,一道手电光射来,照到我的身上。同时殷部的声音急切地喊起,在这儿!小偷在这儿!又一道手电光射来,交叉着照到我的身上。老肥的声音狂喜地喊,在这儿!小偷藏在这儿!

谁是小偷?什么……是我?尼玛玛滴。我呆了一下。血涌上了头,我大吼一声从夹层里跳了下来,手中挥舞着电警棍。警察们一下子散开来,拔出手枪包围了我。李心如和奶头山也冲过来,疯了似地叫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刁老板大喊,不要怕,看我的。我冲过去把电警棍对着刁老板连连戳了几下,奇怪,什么事都没发生。

趁我发愣的当儿,刁老板手中的电警棍对着我连戳了几下,我一个跟头就趴在地上。刁老板悻悻地说,小子,你的就没安装电池。

康健,本名刘康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主席,1982年曾在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第六期学习。先后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青春》《作品》《短篇小说》《天津文学》等刊物,发表小说、纪实文学百万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选载,获首届杜甫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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