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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捶布石

点击:0时间:2021-06-09 08:23:27

八月天

上世纪90年代之前,在豫北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石,摆在不碍事的地方,长约二尺(0.66米),宽约一尺半(0.5米),厚约四五寸(0.15米)。青石水光溜滑,上面中间微凸,四个边也很圆滑,泛着青光——那就是捶布石。平时用一块破布盖着,上面压两块半截砖。

与捶布石搭配的工具,是一对木棒槌。棒槌看上去很拙朴,说不上是什么木头,有茶杯粗细,一尺多长,土黄色或红褐色,有缠丝纹,非常的光滑、圆润、瓷实,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妇女捶布的时候,先用水把捶布石清洗两三遍,然后用干布擦拭干,把粗布叠整齐摆在上边,再拿来石磨大小的草垫盘坐在一旁,就开始捶布了。棒槌击打粗布青石的声音很好听,“梆当梆当”,非常清脆响亮,就像打击乐。根据捶布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捶布人是新手还是老手。如是新手,捶布的声音会大小轻重不一,快慢不齐,没有音韵,更没有节奏,断断续续的;老手就不一样了,那捶布的声音极富节奏感,非常有韵味。母亲就是捶布老手,一直都爱听母亲捶布的声音。时值现在,三四十年过去了,母亲捶布的背影还经常在脑海闪现,还能清晰地记起那清脆响亮的乡村打击乐。

老粗布,是现代人赋予纯棉花布的称呼,冠以“老”字,是加重它的历史感。豫北农村,到现在依然把老粗布叫作棉布。以前没有别的布料,很盛行棉布。那时候,冬春两季,纺花织布是豫北农村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粗布的织就过程十分复杂烦琐,从采棉纺线到上机织,大概要经过轧花、弹花、纺线、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刷线等72道工序。刚织出来的布,叫“生布”,生布的布面比较粗糙、坚硬,看起来坑坑洼洼的,贴身会拉皮,感觉不舒服,用现在时尚的说法就是没有亲肤感。

要让棉布有亲肤感,就需要把它变成“熟布”。这时候就用上捶布石与棒槌了。

把新织的布蘸水后晾至半干,用棒槌在捶布石上捶打,捶打好了的棉布,就叫“熟布”,经过捶打的“熟布”,变得柔软、平滑、瓷实,颇有亲肤感了,看起来也更加美观。

棉布这种纯手工棉纺织品,据说早在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遗址就出土了与纺织有关的器具——“纺纶”,说明那个时候,我们的先祖已经不单单只穿兽皮和植物叶子,可能已经有衣服用来遮羞了;商周时期,北方黄河流域就已诞生了一种叫“腰机”的木质纺织工具,说明当时的纺织技术已经完全成熟;汉代斜梁机的出现,使我国成为当时世界上织机工具最先进的国家;元明之际,棉织工艺已揉进了多种手法,使粗布制造完全成熟;到了清代,棉布已晋身为特殊的贡品,成为大内御用之物,这可能就是粗布的最高荣耀了。

后来,“唧唧复唧唧”的声音在豫北农村几乎销声匿迹了。随之,棒槌、捶布石也被闲置起来,曾经的村妇捶布之靓丽风景在豫北乡村再也看不到了,清脆响亮、富有节奏和音韵的捶布声也成为绝唱。曾经有些年,乡村棉布文化一度消失殆尽,被彻底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近年来,老粗布又成为人们追捧的香饽饽,但它是产业化工业化下的产物,此粗布非彼粗布——这种“老粗布”的生产,根本用不上传统的纺织器械,更用不上捶布石与棒槌了。

可以确定,捶布石与棒槌再也无出头之日了。我家那块捶布石和那对棒槌,也早已不知去向,但我会时不时地想起它们,怀念它们。

(冯忠方摘自《郑州日报》2016年8月24日)

标签: 时尚 文章 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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