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

申弓

提起那条路，足以怕三世！

虽说仅是一天就能到达，可这天的旅程是340公里，你得6点早起，先赶到省城。顺利的话，乘上中午到农场的唯一班车，步行40至60分钟，再过一条约50米宽的渡，就算到了队部。然后想办法填充肚子，然后接见犯人，然后是分离，是哭。第二天早上，又得摸黑上路，否则赶不上那唯一的班车，便要白耽误一天。

每次去来，都是这样的匆匆。

头一次去，是清明时节。岳母给我准备了一担食品，生怕饿坏她那宝贝儿子，只恨没把一个钦州全装进去。上了肩才觉得担子沉，久不挑重，回来肩膀足足痛上一个星期。

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第一时间向岳母汇报小四子的情况：生活好，身体好，改造也好，就只是缺少自由。

岳母的眉头稍舒。可没过两天，她便说：“我得去趟农场，看看小四子是个怎么个关法。”

我自知，汇报时，虽然对“缺少自由”轻描淡写，可一百句好话，也抵不掉一个轻轻的差！有什么办法，下次汇报接受教训就是了。

岳母老了，虽然才五十大几，可因为儿子被捕的忧伤，一下子老了许多，似乎行动也有些龙钟了。我同妻子都有个共同的心愿，農场的路，由我们去走;农场的苦，由我们去吃，千万不可让老人家去遭受那个艰辛，更何况，到了那里，迎接她的还有悲伤，还有愁苦。

然而，她老人家要去，谁能挡住？

于是，她去了。

回来时，虽然明显地又老了两年，可她的心似乎扎实了。

中秋月儿圆了。可月儿一天圆似一天，岳母的眉头却一天皱似一天，每日里总是听到她在叹气。

我明白，老人家又在想小四子了。

前次是我去，这次便轮到了妻子。岳母为了她的上路，足足准备了三天，买面，买肉，买蛋，买水果，买饼，买猪油。收拾停当，又是足足一担，放到肩上，小扁担的两头硬是往下耷，然而还嫌不够，临走，还要加上一袋花生米。

妻子也是个女性，爱弟之心一点也不逊于其母。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星期六早上出发，星期天晚上回来，只请半天的假，一切按我第一次所划的线路前行。

回来时，妻子一边抚摸着被压疼了的肩膀，一边跟岳母汇报情况：“小四子身体好，改造好，被领导安排看警界线，工作十分轻松，也较自由，也比前胖了点儿。”

“还能胖？”听得岳母眉头舒展开来，末了，还不相信：“我怕是虚胖，发水肿会有！”

“我用手捏过他的肌肉，结结实实的。”妻子笃实地说：“不过，似乎是黑了一点儿，可能是晒太阳多了。”

“这我放心了。”

可是没过三天，岳母便又上街买回了一袋食品，有饼，有面，有糖，有油。我同妻子都明白，岳母又要亲自行动了。

果然，晚上，岳母说：“我得去趟农场，看看小四子黑成什么样？莫不是熬出病了？”

“妈，我才去没几天……”

“你去归你去，我得见见小四，都半年多没见了！”

于是，岳母又摸黑上了路。

小四服刑才八个月，我们已经跑了四趟。当然，这四趟，有一半是多余的，可是能分得清哪两趟是没有必要的？

不过，有一条，岳母真要去，那可是谁也拦不住的。

（编辑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