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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是甜的

点击:0时间:2020-10-14 11:30:37

顾星环

顾彬大概是孤独的,因为他总在担心酒宴上寻不见的那瓶白酒“孤独”,担心“它会怀疑它的吸引力”;又恐怕“书能够孤独吗?我不在的时候,留在家里的书会思念我吗”;还要问家附近的“草地会孤独吗”;将足球踢向半空,足球是否又会感到“快乐”、“不寂寞”、“不沉闷”?最后他甚至问了“上帝”:教堂草地三四年没有孩子踢球,“上帝会高兴吗?他也想休息吗?跟老人一样在七山之中呼呼睡吗”?顾彬自己讲:“东西会有感觉吗?这本来是一个哲学的问题。人家一般来说不太想回答这么一个好像很笨的问题。”但是他依然拼命要问,这不仅是一个哲学家的敬业和老小孩的好奇。他想喝酒时,被女人拦住无法喝,便感到“悲哀”;想踢球时,被母亲或妻子教导“外面下雪,下雨,有太阳,有雾,有什么的,你今天别出去,你别跟你的哥儿们踢足球,你不如留在家里,在家里休息”,又感到不被了解的痛苦。但女人不是全部的罪人,只是一个代表,代表着繁琐沉重的俗世与红尘,纷纷扬扬,看不见摸不着的羁绊,却又无法舍弃,这也是一种“无物之阵”,于是孤独是必然的了。但诗人满满的情绪总要有排解、交流,那么只好问书问酒问草问球问老天。

但顾彬绝不是那个孤独愁苦到投水而亡的屈原,他在问完了以后,亦是放旷而诙谐的:“我不喜欢喝德国的白酒,它太淡。我也不喜欢喝美国的威士忌,它也不够浓。我爱喝真的东西,比方说北京的二锅头或金门的高梁酒。58°以下的酒对我来说不是酒,是水,可以用来刷牙,也可以用来洗脸,但是不能用来做仙人。”他又是行万里路且敏而多思的:生长在德国,“文革”时来到北京,其后在中西各国行走周游;既可以用“国家的好孩子”、“高级干部”等中国政治词汇来讽刺“德国的官僚主义”,又可以对比中德文化批评热衷于拆古建的中国人浮夸“咱们古老的文化,咱们古老的民族”;他也有两种文化对撞的困惑:“中国的革命早过去了。我们的革命还在脑子里。我们还是为人民服务,还是想自力更生……我现在也应该学怎么让人为我而服务吗?这是一个我每天给孩子作中国饭的时候要思考的非常重要的问题。”这思考放在享乐至上的当今中国是天真而近迂腐的,但在以哲学著称的德国却是深刻而近宗教的。

酒也罢,思考也罢,这些都来自日常,又超脱凡俗,顾彬沉醉其中,也便是沉醉于孤独的好处。他讲,在德国文人看来:“忧郁是甜的。”又解释道:“我们思考的时候,我们认识的对象认识到了后,它马上会消失。特别是美这个现象,美女更是这样。Orpheus 和Eurydice 的神话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清楚。Orpheus看到了他的爱人以后,她马上就失踪了。……没关系。记忆还保留它。回忆中的美证明它原来的存在。我们不能够记忆我们从来没有看过的现象。因为是这样,忧郁才是甜的。它甜在于它存在的不存在或者在于它不存在的存在。”得到是存在是甜,消失是忧郁是不存在,回忆又是甜是存在,而没有得到,就没有回忆。这与佛家讲的“色空”有异曲同工之妙了。人生万事不过是这样反复与即离、相生与共存。孤独也是这样。现实令人孤独,但没有孤独就觅不到诗酒与思考的妙处,而诗酒与思考又来自现实。从这个角度说,顾彬的孤独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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