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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冷芭蕉

点击:0时间:2020-07-22 16:21:13

凌仕江

故乡有芭蕉,但不成林,三两株同稀疏的丘陵人家一样,落寞但不孤单,炊烟与鸟儿就是最好的陪伴。

房前屋后篱笆堆上耸立的芭蕉树,若是夏天,看上去还是很风光。无论刮风下雨,芭蕉叶子发出的声音都很强势,至少它不是一个弱者,在我的聆听中,它比其他物种更有胆识和魄力。在风抵达之前,它已经完全处于迎接姿态,内心涌动狂乱的张扬,发出骚乱的信号,片片芭蕉如同扇子摇摆得狗吠声声,村庄不得安宁。

至于芭蕉叶形状就不必过多叙述了,可以想象一下《西游记》里,牛魔王的妻子铁扇公主手上的武器,更为直观的印象是人们喜欢吃的羊排,而且是双排,也具有芭蕉叶径脉的密度。无论是手绘、油画,还是国画,不少画家笔下都曾有雨打芭蕉的浸染与润色,看上去随意寥廓几笔,我几次拿笔照葫芦画瓢,其实不容易到位。

酷暑与雨季,我曾将芭蕉叶用来当伞用。而村庄人的生活用处就多了,遇谁家的喜事宰杀宴请,肉块下面都会铺上宽大的芭蕉叶,而高高的蒸笼底下更会垫上一块裁剪得当的芭蕉叶,无论是酒米饭还是酥肉,都会散发更加沁人肺腑的清香。

芭蕉树的主脉特别壮,由一层一层的苞片构成,水分相当充溢。小时候,我亲眼见过水田的二爷将削得尖尖的竹筒子,扎进芭蕉树身体取水喂牛,原来,他们家的牛中了毒,用芭蕉水为动物解毒,功效相当神奇。这是被很多农村挺进城市的人遗忘的村庄史!

谁遗忘了村庄里的这等生活细节,谁就将过早成为被幸福遗弃的人。

村庄里最美的花应该是芭蕉树的花。这是村庄人很难承认的美之发现。因为芭蕉树本来就高达三四米,那些花就像空中绽放的礼花,而且是世界上最黄的花,即使白天,它们也比黑夜里绽放的礼花灿烂。我观察过芭蕉开花后光阴残留的苞片,有一定的柔韧性,像一块质量不错的胶皮,药用价值不低。

一棵芭蕉树的花苞似一头牛的心脏,沉甸又肥实。

真正出自故乡的香蕉,我吃得并不多,一是产量本来就少,再者有点就用来看病人或拿去卖了当家补,能吃上香蕉的人家,在旧年的丘陵少之又少。故乡的香蕉,多是成熟前放进稻草堆里捂过的,有点见不得人的出土文物表情。除了品相很难与水果店里华丽光鲜的香蕉比,味道绝对有得拼——粉甜、饱满、黏稠、香涩,甚至充满了蜜汁的味道。

少年的芭蕉,总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把房舍点缀得似乎永远是春天。那种绿,简直就是一座村庄的标志,同时也是一方天空的表达方式。然而步入中年,偶尔一见芭蕉,藏在丘陵中的故乡,总是陷入霜冷的萧瑟,看上去没精打采。

仔细查找原因,故乡人去楼空是一种难以更改的现状,有人说这是农村的进步,芭蕉独自摇曳的孤独无人能懂也是一种现状。宋朝的李清照说这是一种离愁,南方丝竹乐《雨打芭蕉》表现的是哀婉与别绪。除了李清照,南唐后主词人李煜笔下也有同等意味的书写,作为永远的返乡者我不再借物抒愁,即使是秋末蕉叶凋零。故乡无人再为蕉剪枯叶、壅土护根,失去稻草的包扎,芭蕉基部有的已经冻结或腐烂,好比失散的亲情,或一个经年无人过问的流浪汉。根上长出的幼株明显少了,分株繁殖的事情没有人干了,霜冷芭蕉成了村庄的一种宿命写照,那么肥厚的叶片不再泛绿,而是时刻处于紧张、焦灼、燃烧的地步,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风带走。

由此不难发现,一座村庄的消亡是从芭蕉树的腐烂开始的,同样,一座村庄的复苏,也可以从芭蕉树开始,因为芭蕉的温性更需要人气的热情护卫,它不是植物中的野性派呀! ,

(紫菀摘自《中老年时报》2016年6月21日 图/锦跃)

标签: 生活 芭蕉 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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