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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头,我们只是不懂爱你

点击:0时间:2020-07-01 09:58:33

韩小七

我一直认为我的悲剧是弟弟造成的,伤害着家人也折磨着自己,却自始至终没有明白,他们都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至爱。

寄人篱下

因为计划生育,我是在大姨家长大的。我有一个大我2岁的姐姐,以及一个小我2岁的弟弟。后来我被接回家,常听邻居打趣说:“偏爱大的,疼爱小的,中间一个受闲气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重新踏进家的那一幕。我是被爸爸领回去的,一进门,爸爸就一个劲地叮嘱我,见了妈妈要叫,可我没出声。我站在老屋的小客厅,怯生生地看着妈妈,她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

我妈看了我一眼就不再搭理我,问爸爸怎么这会儿才回来,饭在锅台上热着呢,让他带我和正在外面疯耍的姐姐去吃饭。她跟我爸说要哄弟弟睡觉,要我们吃饭声音小一点。这便是我从寄养的家庭第一次回家时所享受到的“母爱”。

妈妈从小就是娘家娇宠的幺女,对什么事都大大咧咧,这点姐姐和她十足地像。弟弟从小受尽爸妈的宠爱,嘴甜,会说话,从姥姥到舅舅、舅妈都非常疼爱他。

如果我们姐弟仨去舅舅家,他们会拿出各种好吃的给我弟,而我跟我姐只有靠边站的份。但我姐会自己从盘子里拿,一点不见外,而我不会。

我不会对大人的要求说不,也不会像姐姐一样,做错事了被妈妈骂一顿,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跟妈妈又说又笑。我只会努力让自己不要做错什么。

总之,在这个家里,我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慢慢地,我变得孤僻,见了人也不会主动问好。每当我妈开玩笑说我越来越不像这个家的人時,我就想问她:“难道我成这样,怪我吗?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又把我送出去,为什么送出去了又把我接回来?”

但是,我一直没有说出口。在他们眼里,我还是那个学习不用操心、又听话又乖的娃。

对鸡蛋羹的执念

在我记忆中,妈妈对我一直都很冷漠,从来没有管过我。

校门口有个卖早餐的小店,我天天早上跑去那里吃。同学问我那家店有那么好吃吗,至于大冬天都要跑去吗?我告诉她,因为他们家有我最爱吃的蒸鸡蛋羹。

记得刚上学前班那会儿,每当我和小伙伴玩得起劲时,我妈总会端一碗鸡蛋羹,来找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弟弟。我弟把她喂的鸡蛋羹吐到地上,她就轻轻地打他的屁股,宠溺地说:“赶紧吃,吃了才能长个子。”我弟仍旧吐出来。旁边的阿姨打趣说:“你看到底是儿子,你咋不给你女儿蒸个鸡蛋羹?”我妈说:“她都多大了,用不着,弟弟小。”

我弟小?他那个时候3岁,而我也只不过5岁。从那以后,鸡蛋羹便是我的一个执念。不是因为爱吃,而是我脑海中就是要吃。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就是在渴望妈妈的爱啊!

我觉得只有成绩好了才能得到父母的关注,才能对自己有所交代,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学习。初中时,有次期末考试拿了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二。家长会的惯例是优秀学生的家长要戴大红花上台发言。姐姐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她早早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妈。当时我爸在工地当电焊工,我妈没工作,所以家长会一般都是我妈去。

终于能让妈妈好好瞧瞧我了,可是我发现,我又不想让她去了。多年的被忽视,让我对妈妈的怨气越来越重,甚至变得绝望。男人体会不了怀孕的辛苦,对我没有感情、把我寄养到别人家,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理解我妈——她作为一个母亲,竟然把怀胎十月的女儿送给别人……我永远也不想原谅她!所以,家长会的前一天,我编了个理由让我爸去开了家长会。

为了逃离这个让我不快乐的家,从上初中起,我就执意要住校,尽管学校离家并不远。不仅如此,渐渐地我也恨上了弟弟,对他从没有好脸色。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成现在这样!

或许,我的种种不正常,我妈有所思考,她对我也越来越小心,开始处处照顾我的心思。吃饭的时候,如果我没有上桌,一家人就不会动筷子,就连最受宠爱的弟弟,也会问我要不要吃什么。我发现我的心理扭曲了,他们越是对我客气,我越是觉得他们不把我当成一家人。

上高中后,姐姐跟我在同一所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大家都知道我是她妹妹。但是我很少在同学面前提起我还有一个弟弟,也可以说是我从小就不愿意在内心承认。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这个秘密,我很少在高中跟我以前的初中同学说话,怕谁一不小心说漏嘴。但是,我千方百计地躲,还是撞上了我弟。

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我从宿舍往学校走,突然抬头看见弟弟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我一下就慌了,想装作不认识他。可他已经看见了我,没法躲了。我赶紧跑上前,从弟弟手里接过应该是他带给我的袋子。弟弟从兜里掏出100元钱,边给我边说:“袋子里是你的毛衣,还有咱妈做的辣子酱,还有……”“好了,我知道了。”没等他说完,我一把拿过钱,提着袋子就跑了,跟躲瘟疫一样。

回到教室,我一直心不在焉,等着同学问我。但是并没谁问起,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或许只是我太敏感。

冰冷的心融化了

高考结束,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大学,姐姐在一所三本院校继续逛着。我妈骄傲地逢人就说:“你们不知道我女儿那个学校多么难考!”我看不惯她这个样子,因为在我看来,我学习好跟她没有关系,凭什么来分享属于我一个人的荣耀。

弟弟初中毕业后,想去社会上闯荡,妈妈帮他在离家近的火锅店找了一份打杂的工作。我大一过年回家的时候,弟弟已经干了半年。他特别大气地给了我和姐姐一人1000元钱说:“两个姐姐,弟弟现在挣钱了,以后没钱花了可以问我要。”

那一刻,我真的把这些年因为他的存在而带给我的伤害都忘了。他是我亲弟弟,他才只有16岁。后来,他跟着我搞装修的叔叔扎扎实实学装电,干了一年。有一次,我正在上选修课,我弟给我打电话,说在我们学校附近,想请我吃饭。出去后我才知道,他跟我叔叔揽了一个活儿,就在我们学校新盖的宿舍楼装电,而且他们已经来了两天了。

饭桌上,我弟非常热情地把我介绍给和他一起干活的哥们:“这是我二姐,就在这个学校上学。”二姐,他说得那么坦荡、自然,而我做不到。

吃完饭,我说我们学校食堂的饭又好吃又便宜,他们可以在这吃。弟弟说食堂要饭卡,他们没有。我从包里掏出饭卡说:“你拿我的。”送我回学校时,路过水果店,弟弟买了一大堆水果给我,我几乎是抱着回去的。

这之后的几个星期,我没有见过弟弟,他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每次路过他装电的那栋楼,我都想上去看看他,可终究没上去。又过了几天,弟弟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活干完要走了,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他的语气很小心,生怕我会拒绝。

弟弟一直知道我的小心思,知道我对家人的一些“恨”。他甚至从不主动跟人说起我们的关系,而只是默默地关心和讨好我。其实,渐渐地我已经不那么恨他了。我冰冷的心在慢慢融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家人有走近的感觉。

大三那年,学校征兵,想着弟弟这样混着终究不是个事,就给他报了个名。结果,弟弟考上了,被分配到西藏去当兵。弟弟走的时候,我没能去送他,他卻发来信息说,给我卡里打了1000元钱。

那是姥姥、舅舅、姨妈给他的钱,但他说:“姐,你拿去花吧,我去部队花不着。”

我来养我姐

弟弟走了没两个月,我就得了病毒性心肌炎,进了抢救室。那天晚上,爸妈一直守着我。ICU病房没有陪床,他俩就跟护士借了一床褥子,铺在病床旁边的地上,轮流睡。

我妈打了一盆洗脚水,拿毛巾先擦完我的脸,又擦我的脚。病房里暖气很足,她一会儿问我热不热,给我解开几个扣子;一会儿又怕我着凉,把我的衣领往上拉。

我爸看我清醒了些,就问我:“还难受不,心口还疼不?”我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地流泪。我爸一边拿手帕给我擦泪,一边取出挎包,拿出一沓一沓的钱说:“别哭,爸有钱,咱在医院呢,咱什么也不怕。”

好在,我度过了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后,住了一个礼拜就回家了。

在这期间,弟弟打过一次电话,但我妈没告诉他,怕他在外担心。后来,弟弟还是知道了,因为我姐把我在ICU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被他看到了。他赶紧跟我视频,问我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在家里休养半年就可以上学了。”后来,弟弟托人寄来了长白山人参、冬虫夏草、藏红花和天山雪莲。

我在家的那半年,妈妈形影不离地跟着我,生怕我出点什么事。因为医生跟他们说,心脏的事马虎不得。我也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那些年,因为小时候的事,我一直跟自己和家里较着劲。这次的病,说是突发,其实也是心里压抑的事太多才导致的。

终于,我跟妈妈好好地谈了一次话。

我问妈妈,为什么当时要把我送人,为什么不留着养?我妈说,当时在农村谁家要生不出一个儿子,脊梁骨都会被戳弯的。我又问,为什么都把我送人了,又把我接回来?我妈说,我生下来就会吃手指头,胖胖的,特别可爱;我又长着一头自然卷,越看越可爱,舍不得送给别人,只好寄养在我大姨那儿。

“你回来后,你们姐弟三个让我忙得没时间顾及你的心情,后来你搬到学校了,我才意识到你有怨气。女儿啊,没有娘不想把自己的娃养在身边,当时我们也没办法,想着你大了就会想开的。你姐说,如果当初把她送给别人换你回来,她都愿意。可你就是想不通,老觉得我们不爱你。你也怨恨你弟弟,这么多年没给过他个好脸色。可你知道不,你住院后,医生说你如果休息不好,病还会复发的。我告诉你弟,你弟说‘就让我姐不要上学了,我将来养着她。你不该嫌弃你弟弟,他是你弟弟呀!”

我恍然,心里一阵酸楚和懊悔。是我心中那把无形的锁,阻挡了家人一直给予的温暖。多年的别扭和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那些被误解夺走的真挚,终于被我重新拾起。

张彦摘自《家人》

标签: 回家 弟弟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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