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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

点击:0时间:2020-06-08 07:25:23

黄楠

南方和北方的冬天,是有大不相同的。在北方,即使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将门关的严实,暖气炕头使上,屋里边依然温暖如春。这是中国人记忆中最典型的冬天,书中的人物也常在这样的冬天,端坐于暖室中,温上一壶好酒。南方的冬天未免就没有那么体面了。在南方,没有暖气和空调的日子里,室内室外温度相差无几。哆哆嗦嗦地哈气搓手,是我关于南方冬天最大的印象。

也因此,澡堂在所有南方人心中都恐怕是一个温暖而贴心的去处了。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身体清洁全靠家旁边的一个澡堂。和当下花样繁多、富丽堂皇的“休闲中心”不同的是,记忆中的那个澡堂却是狭小逼仄。可一到了冷天,就特别想澡堂子,倒不仅仅是为了清洁身体,更是为了澡堂子里热汤汤的水池子和人。

在澡堂里,最舒服的那一刹莫过于把身体埋进热水池里。那一瞬间,浑身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舒张开,热气就这么软软地包着你,把你的脑子烘得软软的,烘得身体也轻飘飘的。寒冷的身子像海绵,吸收着池子里的热气。无论再多话的人,进了泡澡的池子都是缄默的:在外面话要多说,在池子里话要少说。这是个搓澡师傅和我说的话,我猜这么说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在池子里太舒坦了,说话就不免分神;二来洗澡大概在人类的潜意识里依旧是一件愉悦且神圣的事情,自然需要缄默来表示尊敬。

而澡堂的热水池子浸泡的不仅仅只是身体。记得有一次,在池子里,有个中年人哼哼唧唧地唱起了京剧。越唱到后来越自如,后来索性亮起了嗓子,唱的是一整篇的《定军山》。一曲罢了,满池子的老少爷们儿都站起身来,红着脸,用力地鼓起掌。中年人这才意识到,站起身,朝大家鞠躬谢了谢,带着笑意,昂着头出了堂门,后来我有意看了,这个中年人,似乎是对门工地的工人,平时毫不起眼。印象里在澡堂子里唱戏的事,曹文轩也在小说里描写过。他书里的三和尚,因为在澡堂子里泡澡,就得意忘形,吼起了秦腔,“就连平时都上不去的高音,也轻而易举地上去了。”这么看来,澡堂子的水浸润的不仅仅是身躯,因为疲惫和忙碌而挤榨地皱巴巴的灵魂,有时候也得到了舒展。

洗澡只是泡澡堂的一部分而已,甚至算不上主要。大多数人,洗澡只花数十分钟,往往却要在澡堂子里呆上好几个小时,为的就是泡完澡后,到大堂里的躺椅上歇会儿,叫一杯一块一杯的茶。或惺惺松松地睡上一觉,或天南地北地侃上一阵。在过去,澡堂的大厅就像老舍笔下的茶馆,来来往往的皆是三教九流,细心之下,会听到许多有意思的事儿。有个长途司机,有次来洗澡,说的就是有次单跑长途遇上劫匪的事儿。事情过去许久,具体细节并不记得,可印象中的故事十分勾人。就连澡堂的前台,都不收账了,端个板凳,抱个茶壶,过来听得聚精会神。最后还替这司机免了洗澡的单,现在想起来,恐怕这是我离书里的江湖最近的一次。

我不知道世界各国还有哪里有南方的这种澡堂。传闻听日本人爱好在下雪天温泉,特地去了趟日本。却觉得寂寞冷清,在下雪天泡温泉固好,可少了分热闹。现在在家,装上浴霸和热水器,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洗澡。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几年之前,仅存于那个人声鼎沸的小澡堂里的泡澡才算泡澡,有着别的方式弥补不来的亲切与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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