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男关系》的蝴蝶效应

刘思娅

在观演《两男关系》之前，我看了很多遍舞剧的介绍以及导演与他们的对话，但我依然无法想象编导会如何表达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我所看过的男双不多，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很难表达的关系。远了显得生疏，有违本意，两男关系就没了意义。近了，又容易让人浮想连篇，变了味道，准确地说是让人感觉“不正常”，有的舞蹈把两个男人当成两个符号，但这样与两男关系就更加地不相关了。而《2 MAN》却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两男”这一段微妙的关系，让我流连忘返的不只是一个瞬间。

首先，林奕华是我十分佩服的一位戏剧导演。作品中他对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的把控极其到位，我认为这与他自身的性格与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感觉林奕华导演是一个全身长满了敏锐触角的人，他对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充满着好奇，不断观察似乎是长在他身体里的习惯。除此之外，台上两位男演员陈武康和苏威嘉同样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两个男人到现在已经有了整整18年纯粹的友谊，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次的冲突与磨合。是朋友也像家人，是伙伴也是对手，不是情人却比情人更亲密，这种微妙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我认为这大概是导演选取这两位演员的基础，这样的情感表演出来才会真实，真实才是打动人的关键。并且，拥有犀利眼光的林奕华导演一定是找到了两人这种微妙关系的切入点，就像介绍里说过，这是台面上的“两男”关系，台面下的“两难”关系。

我对这个舞剧的喜欢来源于他的真实，就好像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没有什么浮夸的表达，也不是多高大上的摸不着的感情。浓缩下来可以引用他们在德国获奖时需要传承的一句话：“技巧之外的真挚”。这个舞剧的整体基调应该是比较压抑的。这段关系在不断地重复、骤停、相互拉扯、碰撞、拥抱、融合中，诠释了共同成长、相互扶持的深刻的友谊。有几段令我印象特别深刻的画面：首先是武康的自述，明明在说自己的糗事，却张冠李戴地用第三人称好似在说威嘉。或许，他们已经熟悉到可以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一处细节，我发现很多时候，武康总是处在低的姿态，坐着，蹲着，趴着，在地上慢慢蹭着移动，翻滚，总让我觉得有一种压抑的情绪无法释放，像一种无声的呐喊，或许两个人之间总会有一方需要谦让的多一些，感情才能持久。双人那一段两人不断旋转、跳跃，纠结缠绕在一起，一胖一瘦的身形却动作流畅，天衣无缝，没有丝毫违和感。两人互相拍打对方和自己，以及一人拍手一人舞蹈那一段，将整个舞段推向高潮，感觉两人之间开始有了矛盾，开始有点自私的想要掌控对方，忘记聆听，忽略沟通，失去尊重，使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威嘉和武康面对面拥抱那一幕，让我特别感动。舞台镜头给手留了一段长长的正面的特写，其他都是静止的。这个极其缓慢的拥抱，感觉花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我觉得无论多快多有力的拥抱都不及它显得有力，郑重，深刻和真诚。引用林奕华说过的一句话：“舞台上有一种流动，叫情感。舞台不是真实时间，舞台是时间的再现，我可以利用再现，利用调度，把时间该浓缩的浓缩，该拉长的拉长”。看到这句话之后，我更加明白，为什么仅仅一个拥抱就能打动我，让我印象如此深刻，因为他拉长的是时间，流动的是情感，林奕华很会控制舞台上的时间带给观众的效果。最后一定得说说打羽毛球的片段，前段应该是两人友谊还未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在单独打羽毛球，而在结尾的时候，两人在一起打羽毛球，而且非常和谐，音乐也终于开始变得欢快了一些。我还观察到了一个小的细节，他们在手里预备了好几个球，为的应该是保证流畅度，不会因为捡球的时间而影响效果。

以上大多都是我看完舞剧之后回想一些画面才有的感觉，其实我刚看完的时候并没多大感觉，而且前半段还有些沉闷。但是看完之后总是会有一些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不由自主地去想，想着想着就会发现很多很有意思的点，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我想林奕华导演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他曾经说过一些话，简单来说就是：“很多人要的感动其实是‘一站式的，但是我的作品带给人的感动不应该只是当下的，最好能战胜时间。有些更深层的需要可能连你自己都还不知道，要将他挖掘出来。”我觉得他的见解很有道理，很多作品可能当时会让观众觉得还不错，挺好看，或者挺有感染力，但是也许转身就忘，并没有太多令人印象深刻或者真正引发人思考的东西，或者，并没有走到人心里去，因此，挖掘人心底里真正需要的真挚情感很重要。

最后必须要谈到的一个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就是即兴钢琴家李世扬，预制钢琴prepared piano。他充满活力与爆发力的演奏，特别具有实验性地渗透到两人的关系中，舞蹈中穿插着太多出人意料的钢琴声，似乎钢琴也是整个舞蹈的一部分。但是我个人觉得，钢琴的部分似乎有些盖过了舞蹈，有些时候我的关注点总是会被钢琴丰富的演奏方式吸引过去。钢琴一直摆在台上是否会影响演员有效的表达？前半段舞蹈演员说话过多会不会有一种话剧的感觉？我想这些都没有对错，他们有效的地利用了剧场的优势，都是为了让情感有更好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