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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的联系

点击:0时间:2020-03-26 08:46:39

罗兰

入春以来,在静寂的清晨或午后,常有一大群麻雀,聚集在后院的尤加利树梢。那轻俏的哨音,时而一点一点,时而一串一串,时而独吟,时而合鸣,玲珑剔透:如水晶,如银玲,如雨点,如珠串,流利晶莹,在树梢的谱表上,点着音符;小小的,加着装饰音与弧线的,那么活泼俏丽地跳过来、又滑过去。这一串串的音符,就织成了一片蕴藏着生机的宁静。在这样的宁静里,一切的世俗纷争、名心利欲、得失忧患,都如旧梦般地淡去。只觉置身在简单淳朴的大自然,回返无知无识的天真。那一刻的宁静,不知胜读多少修身养性的书篇。

多年来,在都市里奔忙,都市是属于“人”的世界,是属于“机器”的世界。这世界的一切音响——包括音乐会的音乐在内,都毫无美感可言。

它们嘈杂、吵闹、拘束、紧张、虚伪、造作。因此,我常捕捉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鸡啼。有时是在清晨,有时却在阴雨未晴的午后。但不管是在清晨,或是在午后,那一片孤独而悠然的长鸣都可以给我带来很久很久的宁静,很多很多对田园生活的怀念和向往。那生活缓慢的拍子,低舒的节奏,宽敞的空间,辽阔的视野,淡泊的襟怀,飘逸的想象。在那样的生活里,人是属于自然。在那样的生活里,才能触摸到生命的真谛。在那样的生活里,人们才不敢把自己逼得那么高,那么尖锐;才不致把渺小的自己吹胀到使自己无法负荷的那么夸大与狂妄。在那样的生活里,人们才可以了解到“降落”的安稳与舒泰,才可以找回自己,返璞归真,在那真切的泥土、葱茏的绿野、清洁的泉水、简单的衣着上去发现与世无争的安闲,去发现“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可笑和愚昧。真正可喜的静,并不是全无生息的静,而是当有一种声音使你发现自然的时候,你所感到的那种亲切安详的静。鸟语、鸡鸣,都象征着不受市声干扰的那难得的时刻,远人为、近自然,丢弃物质的争逐,发现精神和性灵,这时候,你就会觉得宁静。这宁静,事实是一种抛开争逐之后的安闲,放下贪欲之后的怡然。

我曾在关子岭度过两个极其宁静的夜晚。而造成那宁静的是山上的流泉。那泉水淙淙,似在我枕上流过。在梦的边缘,我觉得自己像是枕着青石。身上覆的是坠叶与落花,一切尘间扰攘都随着清泉流远;一切名心利欲、得失恐惧,也随着清泉流远。在那样的怡然中,仿佛我自己也随着清泉流远而入梦。而迎接我的是山中带雾的清晨与承载我流到这里来的清泉,而我所置身的地方,恍如真正的世外桃源。

海潮的声音也曾带我入梦。在海滨那小楼上,在夏夜,我打开面海的窗子,睡在床上,听海浪拍岸的声音,那么宏壮而深沉的,带着远古的荒凉与寂寥的声音,述说着天地创造,人海沧桑的声音,低沉的,感慨的,雄浑的,那述说使你不得不放弃你所执著、所迷惑、所恼怒、所牵恋的一切。你必须在海的沉雄的低语中睡去,把你渺小如尘芥的喜怒悲欢轻轻放手在海流中。

自从我发现我是何等的喜欢这些属于自然的声音,我顿悟我近来为什么很少去听音乐会。我厌烦音乐会场的闷热,音乐听众的嚣杂;我厌烦音乐的沉闷,演奏者的造作;我也厌烦正襟危坐的约束,强作欣赏的虚伪。世间不是没有好的音乐,但好的太少。当做商品来传播的音乐,和当做冠冕来装饰高贵的音乐,同样的是只相当于叫卖的市声,和物质享受盖过精神文明的那机器齿轮与马达的交响。

(潘烨摘自《甘肃日报》2015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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