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中四叔的形象 对《祝愿》中几处描绘四叔文字的细读

赵振翔

《祝愿》是中学教材里的经典名篇。四叔是这篇小说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虽然鲁迅先生对其着墨不多，但却字字珠玑，包含深意，值得读者细心品尝。

一、四叔真的很老吗？

人教版必修3教科书的第23页的插图是范曾先生的《“你放着吧，祥林嫂！”》的画作。图中的四叔头戴瓜皮小帽子，颔下藏着长胡子，倒背着双手，俨然是一位老者。四叔真的很老吗？要处理这个问题，仍是要回到文本中去寻觅蛛丝马迹。

细读可知，“老”并非指四叔的年岁大。称“叔”和年岁没有直接的联系，不能由于“我”称“叔”就判定四叔的年岁很大。“我”称“四叔”，仅因他“比我长一辈”。“他比从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动，单是老了些”也不能成为揣度四叔很老的理由。“些”字指的是和曾经比较的状况。文中的“但也还未留胡子”是四叔年岁并非很大的依据，四叔没有抵达蓄须的年岁，年岁还不大。“老”是作定语润饰“监生”。“老”实则是指四叔作为“监生”的时刻久，意在挖苦四叔学力的低下。

“他比从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动”中的“改动”明指生理改变，暗指思维改变，这儿着重的是四叔的思维没有发生改变，藉此反映鲁镇其时的社会状况。四叔“大骂其新党”就是最好的注脚。教材对“新党”的注释是：“清末对建议或倾向维新的人的称号；辛亥革新前后，也用它称号革新党人和支持革新的人物。”据此可知，“新党”既可指维新派，也可指革新派或泛指一般的新派人物。四叔对时隔多年的康有为仍余怒未消，并加以大骂，就可见他心目中的新派人物仍是康有为等。作为封建卫道士的他，实则该骂革新党。这也阐明他对时局的不了解，他的思维还停留在戊戌时期，陈腐落后栩栩如生。阻塞的鲁镇“家家如此，年年如此”天然清楚明了。

还有一个和四叔自身利益有关的原因让他怨恨康有为。因他本能够凭仗“监生”的身份获得出仕的时机，即便出仕不成，也可享有必定的特权，如革除徭役、触犯刑律可不受笞刑等。恰恰自维新运动肇始的革新侵害了他的利益，他捐资而得监生天然成了亏本生意，他焉能不记恨康有为这个“始作俑者”？

综上可知，鲁迅先生着一“老”字描绘四叔，并非指他年岁大，而是说他思维陈腐，学力低下。作者用四叔这个典型形象反映其时鲁镇的社会环境。

二、四叔是读书人吗？

文中说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要想澄清四叔的身份，就要先了解什么是监生。《辞海》（第6版）的第890页对“监生”进行了如下的解说：

在国子监就读之学生，为入仕途径之一。其名始于唐元和二年（公元807年）置东都监生一百员。五代及宋均延此称。明代监生分为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四种。清代在国子监肄业者分为贡生和监生两种。监生分为恩监、荫监、优监、例监。乾隆曾经并加以严厉的考课。后仅存虚名，不被注重。至一般所称监生，指由捐纳获得的。如未入府、州、县学而欲应乡试，或未获得科名而欲入仕的，都必先捐监生，作为身世，但不用定在监读书。

读了上面的解说后，咱们能够了解监生的来龙去脉。鲁四老爷的监生身份来历有两种：要么在监读书，要么捐纳所得。虽然作者没有明说，但细读文中对四叔书房的一段描绘后，咱们能够找到答案。

案头的三部书提醒了四叔“监生”身份的来历。“一堆好像未必彻底的《康熙字典》”中的“一堆”表现了书本摆放的随意和凌乱，“未必彻底”表现了字典的残损不全。一个“监生”连常常要用到的字典残损了都不管不顾，又怎样会是常常读书的人？这也和对联掉落了却无人将其挂好的状况相衬托，提醒了四叔很少进书房的现实。《近思录集注》和《四书衬》其实仅仅“理学”的入门书的注释本，四叔只看这些书，他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的“监生”的来历就清楚明了了。他或许凭仗先人“功业”或捐钱获得了监生资历。若其祖上没有什么显赫的“功业”，他的“监生”的身份必定是纳捐所得。

挂错方位的“壽”字表现了四叔思维的稠浊。书房的摆设大略反映主人的思维情味和文明喜好。四叔的书房没有依照常理来供奉孔子的画像，挂的偏偏是道教神仙陈抟写的“壽”字的朱拓，这不由让人质疑他的“监生”身份。“壽”字通常状况下，是寻求长生久安的人的崇拜之物，一般挂在正堂或卧室。四叔却将其毫不隐讳地挂在书房。这透露出他企望长生的道教式的日子情味，阐明他心志不在读书，而在求仙问道，也暗寓了四叔功名不成，爱好搬运的现实。

鲁迅先生并没有翔实地描绘书房的摆设和器物，仅仅选取了几样典型的物品，寥寥数笔就半隐半显地向读者介绍了四叔的身份、思维和价值取向。

三、四叔为什么要当众骂祥林嫂？

祥林嫂在祝愿期间死去的时分，四叔却“且走并且大声的说：‘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分，——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这一失常行为值得咱们细读。按理说，标榜自己“事理灵通心气平和”的四叔是应该遵循自己的待人接物信条的，是要“讲理学”的。

四叔骂祥林嫂为“谬种”的布景，不是他独处抒发，而是从众表态。这可从“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说话，似乎谈论什么事似的”看出。祥林嫂的死触动着鲁镇人的神经。只因“祝愿”“是鲁镇年终的大典，问候尽礼，迎候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鲁镇人忧虑“六合圣众”会因祥林嫂的死而不降福，所以前来找乡绅四叔做决定。“忌讳依然极多”的四叔恨这个“罪恶深重”的女性偏在此刻死去，太“不吉祥”了，清楚是与“这个社会”刁难，他天然就大为光火并当众恶语相加了，所以他要憤然地骂祥林嫂为“谬种”。

此外，四叔“讲理学”徒见其表，未见其实。“事理灵通心气平和”是理学家所宣传的自我涵养的规范，并被后世儒家信徒奉为圭臬，作为修身养性的一个规范。四叔的“事理灵通”仅表现在祥林嫂的婆婆要接祥林嫂回去时说：“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的“心气平和”只表现在祥林嫂被婆婆绑走时，“踱出门外，也不见，一直到河滨”。除此之外，未见其他。有的仅仅詈骂一再和不讲道理。四叔没有彻底了解“孔孟之道”，没有彻底到达理学家所宣传的“自我涵养”的规范。当祥林嫂“全不见有机灵起来的期望”时，他就毫不念旧情地将祥林嫂赶出了家门。这就是最好的阐明。

这一骂便使四叔暴露无遗，他对祥林嫂的死毫无悲天悯人，他明显不是“讲理学”的人，仅仅一个对鬼神尊敬的忠诚者。他的迷信思维可见一斑。

四、四叔终究想说什么？

四叔在祥林嫂被婆婆抢走后和卫老婆子来道歉时说了三句简练又宛转的话。

“憎恶！但是……”四叔说。

“憎恶！”四叔说。

“但是……”四叔说。

这些话中只要“憎恶”和“但是”两个词语。四叔在说什么“憎恶”呢？“但是”后边又终究省掉了什么？在答复这个问题之前，须了解“憎恶”与“但是”的含义和用法。“憎恶”是形容词，有令人讨厌、使人怨恨的意思；“但是”是连词，用在后半句的最初，标明转机。

要了解这几话的意思，就需回归文本，复原语境，将标明四叔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方便明说，不用明说的话弥补完好。

前一个“憎恶”是四叔对祥林嫂婆婆抢人行为的讨厌。前一个“但是”后边省掉的内容，大约能够填充“也是无可厚非的”“仍是能够了解的”“也是不移至理的”等话。四叔供认祥林嫂婆婆的权利，虽然她是山里人。故四叔说：“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面临祥林嫂的不愿意，婆婆采纳了强制手段。在四叔看来，这也是能够了解的。婆婆毕竟是一家之主，对儿媳有处置权。四叔恼怒的是他们胆敢对自家动粗，抢人影响了自家名誉。

将省掉的内容弥补完好后，这句话就复原为：婆婆抢人虽然令人讨厌，但因婆婆是一家之主，采纳强制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

后一个“憎恶”是四叔骂卫老婆子的话，含有两层意思：卫老婆子不应给他家引荐一个“逃”出来的不合封建礼法的人；卫老婆子不应将自己荐来的人又合伙抢走。四叔恼怒卫老婆子的行为给自家的名誉形成危害，辱没了自家“大户人家”的家声，危害了自家“读书人家”的庄严。

对后一个“但是”后边省掉的内容，历来大致有三种观点：⑴“要找到像祥林嫂那样的人，恐怕也难。”⑵“咱们家的名誉也不是好恶作剧的。”⑶“这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四叔的这句话是对卫老婆子之前说的话的反响。四叔虽不信卫老婆子不知祥林嫂是瞒着婆婆逃出来的推脱之词，但卫老婆子已然现已这么说了，也欠好当面戳穿。卫老婆子忙不迭地道歉，并阿谀说“幸而贵寓是历来宽洪很多，不愿和小人计较的”，意在请求四叔家宽恕。此刻“讲理学”的四叔也欠好捉住此事不放。假使四叔还锱铢必较，便与自己一贯标榜的身份不符。加之卫老婆子信誓旦旦地确保“这回我必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四叔也不方便再发生，只能接着卫老婆子说的“她来求我荐当地，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的话去说：“已然你也是上圈套的，也是能够体谅的。”更为要害的是，在四叔看来，这件事的元凶巨恶是祥林嫂，祥林嫂不应瞒着婆婆偷跑出来。

文中接着写到“所以祥林嫂工作便告完结”。那么这个工作怎样才干宣告完毕呢？天然是四叔不再追查婆婆劫走祥林嫂这件事。若四叔现已体谅了祥林嫂的婆婆，又宽恕了卫老婆子，工作天然就画上“满意”的句号。“这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恰恰能够到达这样的作用。

第二个“憎恶”和第二个“但是”结合在一起，构成的语义是：你（卫老婆子）参加祥林嫂工作虽然可恨，但由于你并不知道祥林嫂是瞒着婆婆跑出来的，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要怪就怪祥林嫂。

四叔说的这几句话不是对被抢者的怜惜，也不是对抢人者的痛斥。虽然他对祥林嫂被抢走一事雖有不满，但从卫道士的态度，他现已体谅了也保护了祥林嫂婆婆家的行为。

鲁迅先生对四叔的挖苦虽宛转宛转，但却将其虚伪、愚蠢、固执与冷漠暴露无遗。四叔讲的是理学，信的却是道教，遵照的是迷信风俗，追逐的是物质实利。冷峻的文字中隐藏着火热的情感。只要读出文字自身的东西，读出文字背面的东西，才干于平整中见奇崛，于无声处听惊雷。也只要细读文本，才干感悟经典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