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至圣 “乐·痛·悲”心路历程背面的“儒道争锋”
黄志英
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可谓“千古一文”，除了由于它在书法艺术上的空前绝后之外，更由于这是篇稀少难得的美文。王羲之与他的《兰亭集序》早已成为我国文人的精力福祉。文章被编入一般高中语文教材人教版第二册第三单元。
此文是一篇“序，是写在诗文前的文字。古人宴集时，常一起赋诗，诗成后公推一个作序，《兰亭集序》便是妇孺皆知的诗序名篇，其思维和辞藻都是很有代表性的，从中可以看出东晋一部分士大夫文人的日子情味、思维涵养、精力状况和文学造就。
此文借序发挥，议论存亡非同一般。对待生命的时间短，人们何以自处？是走道家之路，一死生，齐彭殇，享用灯红酒绿的逍遥；仍是行儒家之道，或独善其身、或兼济全国，寻求立德、建功、立言的永存名声？这恐怕是历代文人名士都绕不开的生命诘问。
王羲之在徜徉天然山水中感悟到的生命意義。他在文中叙说了由“乐”转“痛”及“悲”的情感改动，这段心路历程的背面，是一个实在而对立的王羲之在心里掀起的三场“儒道争锋”。
“乐”。——起先，儒也相宜，道也相宜，信可乐也！
这种宴会之乐的又是怎样的呢？
开端是“儒也相宜”之乐。乐在“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第一个“足以”之乐，来源于眼前人物、景象、活动。来宾以诗会友，酌量字句，畅叙幽情。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之乐。它表现出的是儒家之乐，在对社会活动的活跃参与中展示自我价值，体会到的高兴。
接着是“道也相宜”之乐。乐在“仰观世界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第二个“足以”之乐，纵深到天、风、世界、天然、高阔渺远、物类茂盛，融入到六合世界中，这是一种忘记物我之乐；让精力回归天然，从中取得生命的意趣。它表现的是道家之乐，感官延伸到六合世界间，意念奔跑在心灵旷野上，人与天然同化，天人合一，万物齐一。放眼整个世界时空臻入无我之境，享用到的高兴。
“乐”之情，聚集在两个“足以”，由人与人之间的安适雅素之乐提高到人与天然世界之间忘记物我之乐。儒也相宜，道也相宜，信可乐也！
“痛”。——既而，欲道不甘，欲儒不得，岂不痛哉！
这种死生之痛的又是怎样的呢？
作者首先将这种情感推己及人，断定了“痛”的规模——整个人类。
在第二段“信可乐也”之后，并没有顺势写道“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由于这样接，“其”所指的目标规模就仅限于宴会之人，这决然不是王羲之大胸襟的手笔。他在“当其欣于所遇”之前，来了几句似断实连的文脉跳动。“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有，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
视界就当即跳出了此刻此地此人，扩大到古往今来世上所有的人与人共处，不论人们的性格特点、日子态度和方法有什么不同，都有这种由乐及痛的体会。“其”所指的不仅仅是宴会之人，而是纵深到昔人、今人、后人。此痛就推己及人上升为人类的遍及情感，更为深重。
作者一起将这种情感上下勾连，断定了“痛”的缘由——生命时间短。
仍是在第三段，“人之相与”之后，并没有马上接“或取诸怀有”，而是又一次跳动性的加入了一句“俯仰一世”，这一句“人生时间短”的慨叹之情如同来得太俄然、太猝不及防？其实不然。作者用“俯仰”一词在上下文做了奇妙的勾连。
上文有第二段的勾连。“仰观世界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世界浩渺无垠，天然万物茂盛、生生不息。可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从前照古人，比照之下人个别生命益发显得藐小时间短。下文有第三段后半部分的勾连。“俯仰之间，已为遗迹”，全部夸姣的事物都是时间短的，世事无常；“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更何况生命长短不由我决议，岂不痛哉！
这全部都瓜熟蒂落，本可以直接在“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后就长叹一声“岂不痛哉！”。可是，偏在这儿再次跳动，加上一句全文的警句：“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正是这一句，酣畅淋漓地表达了整个人类更深重的“痛”。它承接上句“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表达出死和生也是严重的事，可是这样严重的事却不由咱们自己决议的怜惜之情，也才因此生宣布对夸姣生命痛爱之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由于我对这生命爱得深重。
可是，绝非仅仅如此。在这“痛”背面隐藏着更为对立而实在的情感——“欲道不甘，欲儒不得”的无法。
要发掘这种内涵情感，咱们且把目光放向东晋——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那里有一群怎样的文人，还有一个怎样的王羲之。
这是一个实在的浊世。宗白华说：“汉末魏晋六朝是我国政治上最紊乱、社会上最苦楚的年代。”朝代政权更迭频繁，门族党派之间相互排挤……
那时有一群寻觅心灵归宿的文人。魏晋以迄南北朝，卷进政治风云引起杀身之祸的大名士就有：何晏、嵇康、张华、潘岳、陆机、陆云、郭璞、谢灵运、鲍照等。其时的知识分子逃避现实，远离政治，避实就虚，探求玄理，发现自我。严酷的政治清洗和身家消灭，使他们无论是适应环境、保全性命，或是寻求山水、安眠精力，总藏存着无边的的忧惧和深重的哀伤。当外在受严酷政治胁迫禁闭，“文以载道”“诗言志”的传统儒家文人信条在这儿行不通，苦闷失落，只能转而内省，考虑生命。
处于这种年代文明布景下的王羲之，从前一度当官，他关怀国务，在政治上曾有活跃用世的一面，在绍兴曾任会稽内史，官至右军将军。在他任职期间，薄功名利禄，为人正直，关怀大众疾苦，是一个务实为民的清官。后辞官隐退，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
在这辞官与归隐中，包含着作者欲寻求儒家立德建功而不能，唯有以老庄遣忧，无法退而求其次以立言的悲痛无法的心里挣扎。
正如钱穆所言：“凡我国文学最高著作，便是其作者之一部日子史，亦可谓是一部作者之心灵史。此即作者之最高人生艺术。”了解了作者的年代布景日子阅历，才干更精确地掌握著作精华。不仅如此，此序本为诗集而做，将《兰亭集序》与他自己的六首《兰亭诗》并观，就更能体会此刻王羲之的心里隐痛。
在年代严酷压榨的布景下，文人们对生命常常有惊骇之感，常常用一些极点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爱情。他们崇尚老庄，大谈玄理，不务实践，思维虚无，寄情山水，笑傲山野。他们思维消沉，举动无为，他们崇尚老庄，哪管人世苦乐与悲喜，只需自己觉得逍遥自在就可以了。王羲之也难免深受道家影响。
《兰亭诗》屡次论述老庄淡看存亡的观念，如“未若任所遇，逍遥良辰会”的随遇而安，“取乐在一朝，寄之齐千龄”的灯红酒绿，“合散固其常，修短定无始”的存亡无差。大多数诗句在直白地谈玄论道，如第二首到第五首，就呈现了许多老庄的思维，如“大象”、“适足”、“逍遥”、“群籁”、“玄根”、“过客”、“虚室”等，前五首在思维观念上是比较共同的，可是到了第六首就有点对立了。
“合散固其常”这是来自于《庄子·知北游》，原文是“人之生也，气之聚，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生和死是很正常的；“修短无定始”，人的寿数有长短，可是人原本就是“道”的一部分，身后复归于“道”，就无所谓长短始终了；“造新不暂停，一往不复兴”新旧代谢是不断的，世界天然的改动是不时刻刻的，过去了就不会回来，前面五首包含第六首前两句都是老庄那种“存亡齐一”的豁达。
但王羲之真的在这种道家思维中得到了彻底的摆脱吗？读到“一往不复兴”这一句如同就有悲慨了，接着写“於今为奇特，信宿同尘滓”，即便是很奇特的一宿之间都会变成尘土，然后直抒胸臆“谁能无此慨”，看似豁达的王羲之也有存亡倏忽改动之慨，那怎样来解闷这种悲慨呢？“散之在推理”，即经过玄理来开解自己。现实上前五首都是在谈玄理，可是仍是生出了悲慨，可见其不能见效。足见王羲之“欲道而不甘”啊。
“立言同永存，河清非所俟”，所以他又回到了儒家“永存”的观念上来，由于道家是无所谓“朽永存”的，存亡是齐一的，死不过是个别存在的另一种方法，由此可以看出王羲之还有事功之心。儒家寻求三永存，太上有立德，其次有建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为永存”。三永存“立德建功立言”。身处这个年代中的王羲之只能做“立言”之事，还来不及做成立德建功的事，感叹生命时间短，心里无比的悲痛无法。假如能寻求到三永存，也是虽死犹生，也不会有的如此殷切的生命时间短的哀痛了。
“河清非所俟”，俟，是等候。《周诗》有言：俟河之清，人寿几许。人的寿数很短，等黄河变清是不行能的，比方希望的工作不能完成。我想要“河清人寿”，我也想要“海晏河清”。不是我不想等，而是等不到，等不成，等不到长命千年，也等不到安居乐业。叹生命时间短，世风漆黑。这也是特定的年代中，特定的文人由乐而痛的必定的心路历程，浸透着深深的“欲儒不得”的无法之情。
诗、序并观，便可见出诗人心里抵触之尖利：既要以老庄散愁，又觉得老庄虚妄不实；虽明知其虚妄，仍不能不借重于彼。本质上我国的文人寻求儒家的立德建功立言，要服务于年代，服务于外部社会。魏晋年代，文人全体不能有所作为，只得回归自我，走向自己心里，他们在儒家思维上，又寻求道家的摆脱，心里纠结。结合其人其诗，文中“痛”的心路历程，其实是一场“欲道不甘”，“欲儒不得”的儒道争锋，它构成了一个实在而对立的王羲之。
“悲”。——至终，虽以儒斥道，又以道化儒，悲夫！
《兰亭集序》的对立首要表现在终究一段，这一段又首要表现在它语言表达的含糊隐晦上。
本段对立的关键在于“不能喻之于怀”，字面意思就是“在心里不了解”，不能了解什么呢？“喻之”的“之”终究指代什么呢？依据语境这儿的“之”可以指代“昔人兴感之由”和“临文嗟悼”。假如说指的是“昔人兴感之由”的话，就是说王羲之不了解古人对存亡发慨叹的原因，古人发慨叹的原因就是“生命时间短，必有一死”，那就是说王羲之不了解这些道理。可是假如这么看，那和第三段中的王羲之自己所写的“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岂不是自相对立，他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且看在“每览昔人兴感之由”后边紧接着的一句“若合一契”，昔人兴感的缘由，如同一块符契那样相吻合。“若”，如同的意思，已然咱们思维情致都相同，那就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可是作者又说“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大约这情致也有“纷歧”的当地，那么终究又有什么不同呢？《兰亭集序》中却是有一处“昔人之文”——“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课文下对这句话的注释仅有一句——“语出《庄子·德充符》”，再无它语。词句出自《庄子》，难免让人疑问，莫非王羲之是推重道家思维的？那岂不是与后文呵斥“一死生，齐彭殇”相荒谬。这就需求咱们探求到原文，“死生亦大”出处的两段原文：
①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变；虽六合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庄子·德充符》）
②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佳人不得滥，盗人不得劫，伏戏、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庄子·田子方》）
第①处粗心：孔子说：死生是一件大事，却不会使王骀随之改动；即便天覆地坠，他也不会跟着这些改动而丢掉原则。心里了解不依凭什么因此不跟着外物的改动而改动，听凭外物的改动却据守自己的观念。
弥补：王骀，春秋时期教育家，鲁国人，约与孔子一起。学生比孔子的还多。
第②处粗心：孔子听了今后说：古时候的真人孙叔敖，智者不能压服他，美色不能淫乱他，匪徒不能劫迫他，宓羲、黄帝也不能拉拢他。死生也是一件大事，也不使自己有所改动，何况是官爵俸禄的得失呢？
弥补：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令尹。辅佐庄王独霸南边，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积劳成疾，病逝异乡，年仅38岁。
那么这句“死生亦大矣”终究是哪位古人云的呢？
原来是庄子借孔子之口说的，既是庄子又是孔子的观点。已然是庄子两度借孔子之口着重死生亦大矣，可知对死生是一件大事的观点，儒道两家是共同的，那他们终究又有什么不同？
道家庄子以为死生应顺乎天道，死生仅仅事物存在的不同方法，并没有什么不同，然后取得对这永久情结的一种摆脱。庄子两度借孔子之口着重死生亦大矣，是借以点评得“道”的王骀、孙叔敖，面对逝世的要挟而不随之改动自己“无所待”的状况。
在这相同的两句话中，儒家以为，尽管生命有限，但精力可以逾越有限到达永垂永存。欣赏的是作为春秋时期的教育家王骀、楚国令尹孙叔敖，能视善良逾越存亡，不为死而不坚定对善良的寻求。
所以“之”指代“兴感之由”中的看似“若合”，实则“不合”之处。儒道两家对死生观点也有不同，孰是孰非，终究应该倾向于谁呢？不能喻之于怀。
其实这儿的对立正是王羲之实在的思维状况：在理性层面，王羲之和一般人相同，有七情六欲，有存亡之慨，有建功以求永存的寻求，所以才会“以儒斥道”，写道“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呵斥士大夫们把死生看作相同是不实在的，把长命短寿同等起来是妄造的。作者批评了时人人生虚无的道家思维，以为生就是生，死即死，不行同等视之。暗含有生之年应当做些实事，不宜空谈玄理之意的儒家思维。而在理性层面，由于深受老庄思维的影响又觉得自己是可以“以道化儒”，逾越俗人的存亡之慨，无法作为的抑郁。正是在这种理性视角和理性视角纷歧致，“本我”的儒家思维与“超我”的道家思维的对立争锋下，才会呈现“不能喻之于怀”。
依照上面的了解，后边的疑问也就方便的解决了。
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固”注释翻译成“原本”，如同是和前文对立的，即“原本知道把存亡同等，把长命短寿看作相同是荒谬妄造的”，已然原本知道这样，那么“临文嗟悼”就很正常，那何来“不能喻之于怀”呢？
我想，“固知”，是一种人之常情，是王羲之“本我”的儒家视角。仅仅由于平常过多的受流俗道家思维的影响，也会用“老庄思维”看存亡。而此刻却由于慨叹昔人和兰亭聚会，触动了“本我”的儒家真情，所以才出“固知”之语。
再如：“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今之视昔”如同就是前面的“临文嗟悼”，那么“后之视今”也应该是“临文嗟悼”，那么“悲夫”也如同来得天经地义。这个“悲”应该是指“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分明被触动了，可是却又在理性层面上加以粉饰，强作豁达，王羲之是这样“视昔”的，后人也会这样“视今”。
古人，今人，后人，这种种死生之慨，无不是源于对时间短却又夸姣生命的酷爱，可是以什么样的方法去表达这种酷爱，完成生命的价值，却各有各的挑选，问人间死生为何物，竟让人不能喻之于怀，谁又能把它想得清清楚楚，说得明了解白？古人是这样的，今人是这样的，我想后人也会是这样的，终究都陷于“虽以儒斥道，又以道化儒”，哀叹无法以庄散忧，悲斥士族以虚谈废务。欲作为而不能，欲超逸而不得的千古同悲！
咱们一步步地挨近一千六百多年前的这次兰亭盛会，也慢慢地接近王羲之，体会他作为这个年代大不幸的文人，心里宣布的这些悲痛的慨叹和对生命的无比留恋酷爱之情。
《兰亭集序》让咱们看到了一个杂乱的王羲之，他既难舍道家的豁达超然，以此散忧；又具有儒家常人的存亡慨叹，有建功寻求。他既不像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那么失望；也不像两晋的那些玄学家那样看透存亡那么豁达。他不时处于儒道争锋的对立之中。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或许正是因為王羲之还没能忘却存亡，忘情人世，他才干创作出浸透厚意的《兰亭集序》，以及那么多浸透情感和特性的书法著作吧！
发掘作者的心里抵触，他不同流俗倾向儒家，又倚重流俗的老庄之道散忧。王羲之的对立正是一种本我和超我的对立，是一种理性和理性的对立，《兰亭集序》将这种对立充分地展示了出来，让咱们触摸到了一个实在的而非“崇高”的王羲之。
儒家倾向于哲学、伦理学；道家倾向于哲学，回归生命本真。儒道结合帮咱们更好地了解日子、了解生命。文学虽是一种无用之用，正是它的非功利性滋补着咱们的心灵，帮咱们变得丰厚、灵敏、灵动。使咱们的心里有了动听的柔软。《兰亭集序》的文明滋补也在于此。
参考文献：
[1]逯钦立编.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
[2]梁·钟嵘著 陈延杰注.诗品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伤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