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做好吃的蛋
魏思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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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各位，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不然我也不会刚动笔就感到难受，悲伤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乱窜，难以抑制，我想自己并不适合将它写出来。但如今看来，不写是不可能的，这会白白浪费掉我身体内部的悲伤情绪，它们继续蔓延逐渐渗入骨髓，令我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感到寒冷。除了你们即将看到的这个悲伤的故事，我还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是悲伤的情绪主导了这个故事，还是故事本身令我悲伤。我想两者皆有。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到这个故事的雏形，它让我难以入睡，我闭着眼睛体会到眼泪往心里流的滋味。原谅我，这是个多么矫情的比喻，你知道我很少使用比喻，所以足以说明，这个故事的确太令人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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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学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我和他并不相识，但他的生活状态和最终的遭遇让我觉得舒服。我使用舒服这个词，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你知道的，我希望每个人都生活幸福，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总是对与自己境遇相若的人，存有亲切感，这多少导致了我的不幸福。我觉得幸福不重要，人们总是把幸福挂在嘴边，也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实际上我认为人生在世，并不是为了追求幸福，而是怎么和幸福拉开距离。受苦受累才是本质，别想摆脱它。赵学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贫穷和苦闷的氛围里，他一直存在着，并且逐渐没有了改变的想法。所以你们看到的赵学，虽然二十出头，却已成暮色之势，走在街上显得矮人一等，不敢抬头注视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总是那么漠然。作为一个无所谓的人，赵学以行尸走肉的形式存在，走在街上，睡在床上。而且这段时间，赵学在作息上向僵尸靠拢，白天在房子里睡觉，晚上在网吧通宵。如果没人打扰，赵学一般是下午三点多醒来，冬天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桌子上是早上的剩饭，他吃完后点上一根烟，看着窗外太阳落山。这样的生活节奏已经持续多日，但赵学并没有完全适应，他最不喜欢醒来之后的半个小时，太阳落山，房间变暗，温度尽失。这些都是次要的，浑噩的精神状态变得清醒，意识到自己尚存人间，还要继续过昏天暗地的日子，赵学只能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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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会，日子其实过得很快，所有的日子都会到头。未来存在变数，当然变得更好还是更糟，是另外的问题，我们的赵学也懒得去想。总之改变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赵学有时心情也很乐观。赵学所租住的房间，还有两个月到期，届时他就会另外找个住的地方，过另外的一种生活。在此之前，赵学还可以继续过黑白颠倒的生活。昨天房东来收取房租和电费的时候，赵学还在睡觉。赵学被敲门声弄醒，开门，房间角落里那堆小山般的垃圾着实把房东吓了一跳。尽管是冬天，但发霉的馒头剩菜和脚臭味，还是让房东退到客厅。赵学有些不好意思，穿上衣服走到客厅，将150元的房租交到房东的手上，并在电费的问题上和房东争执了一番。
赵学刚住了一个月，20元的电费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用的。首先赵学的房间里除了一盏灯没有任何的电器，而且他白天基本在睡觉，晚上都是在网吧通宵，也不怎么开灯。对，赵学还有一个手机，但是他除了借钱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鲜有人给他打电话，所以手机四五天才冲一次电。房东从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电磁炉。赵学把锅盖打开，里面是长毛的方便面汤。赵学告诉房东，电磁炉我只用过一次，以后再也没用过。需要说明的是，与赵学合租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士，她们的房间里不仅有电脑还有做饭的工具，这20元的电费，是她们用的无疑。赵学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房东，你不用找给我钱了。房东指着堆积如山的垃圾，对赵学说，小伙子，打扫一下，都烂得淌水了，住在这里会得病的。赵学客气地笑了笑，会的。送走房东，赵学刚躺下，又被敲门声弄醒。赵学打开门，发现是他的一个朋友。寒暄几句后，赵学想躺在床上睡觉，但又觉得不妥，所以依靠在床头听这个朋友说话。赵学根本不想听，但不听觉得不礼貌，对方在说完后总是等待着他的回应。没有办法，赵学勉强打起精神点头并且发出嗯嗯的声音，后来他实在是困得很，点上烟抽起来，直到烟抽完，他的朋友把自己的烟贡献出来。很快这个朋友发觉了赵学的冷漠，就不再看着他的脸说话，拿着手机坐在床边看。
赵学再次醒来时他的朋友正在给人打电话，听内容还是个女的。赵学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可谈话的内容一个劲往他的脑子钻。没有办法，赵学躺在床上进行旁听，朋友的甜言蜜语让他觉得恶心和肉麻，但是朋友却乐在其中，和女人调情不止，并且发出刺耳的笑声。终于这一切让赵学难以忍受，他从床上坐起来，对还在浪笑的朋友吼道，你有完没完了！朋友看着赵学愤怒的脸，挂掉电话。赵学躺下，用被子盖住头，他想忘掉刚才的一切，继续睡觉，但此刻他的脑子异常清醒，周围太安静了，让他难以忍受。后来，朋友喊赵学起床去吃饭。赵学起身看着朋友，说他不想出去。朋友说，我请客，去吧。赵学说，谁请客无所谓，我真的不想去。朋友说，那好，我带回来吃。说完，朋友开门走出去。赵学看着房间的一切，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他应该选择离开。这一切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赵学来到网吧玩游戏，不一会他的朋友提着菜和酒找过来。赵学让朋友坐在他旁边一起玩游戏，朋友提议还是回住的地方喝酒。赵学刚玩了一会，不太想走，但考虑刚才对朋友的态度，他觉得应该做出点补偿或者是牺牲。两个人回到住的地方，吃菜喝酒。朋友率先对赵学表示了抱歉，这让本就愧疚的赵学觉得难以忍受自己的存在，只好不停地喝酒然后大醉继而吐来吐去。等深夜赵学醒来时，朋友已经走了，他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察觉到自己的肚子很饿。他出去吃了点东西，思前想后还是走进了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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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学常去的网吧叫日月星，在整条步行街上有四五家连锁分店。步行街上除了网吧，还有各种小旅馆和餐馆，生意都不错。即便是深夜，街上的人也不少，甚至比白天还多，他们大多是居住在步行街两旁赵庄小区的外地年轻人，黑夜适合释放肾上腺激素，背井离乡来到城市为的不就是将残存的青春消耗殆尽吗。
说起来，赵学只是居住在赵庄小区外地青年人中极其普通的一员，不仅普通而且毫不起眼，虽然都是住在脏乱的环境里，但也有高低之分，如同垃圾堆里的垃圾，也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分别。上文提过，赵学感到自卑，我认为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赵学总是孤身一人，二是赵学缺少女人。放眼望去，他们都有哥们陪伴，而我们的赵学总是独来独往，这在治安不好的步行街和赵庄小区，决定了你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要轻举妄动。赵学缺少女人，是因为他过于普通的长相，金钱倒是次要的，你要知道情窦初开怀揣爱情的姑娘还是大有人在的，如果你相貌不出众少言寡语还身无分文，除了改变性取向外，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赵学在赵庄小区的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已经亲眼目睹了两次斗殴事件，对于只在住所和网吧两点移动的他来说，两次已经不少。第一次是在日月星网吧，赵学下午走到网吧门口，看到一个男的满头鲜血躺在台阶上，身边站满了像他这样围观的人，没有人上前，只是静静站着观看，期待着男子自己站起来。农村出来的赵学，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男子，想起了刚从母亲体内排泄出来的马驹，同样身体沾满鲜血，不同之处在于马驹会立刻尝试站起来，而这个男子就这么躺在地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护士粗暴地扔到了救护车上。第二次是在网吧对面的洗浴中心，赵学从小区出来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门口，洗浴中心里面传来了打砸和惨叫声，两名警察站在门口聊天，然后一个男的从三楼的一个窗口伸出头，很快被人拽了进去。赵学觉得没什么意思，走进了网吧。我想每个城市都有个赵庄小区，农村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浪费掉身上最后的一股热血，带着被打的伤口被流掉的骨肉，蜕变成唯唯诺诺的老实人。赵庄小区作为一坨并不新鲜的粪便，继续吸引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尚且年幼的蛆，它们在拥挤的环境中蠕动，并不时发生摩擦和交配，等时机成熟，它们就展翅高飞，找到另外一块粪便产下幼虫。而我们的赵学很显然是一只不太活泼的蛆，尚未产下幼虫便被粪便活活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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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本地电视台《每周警事播报》的节目讲过发生在赵庄小区的一个案件。一对来自外地的青年男女因共同租住一套房间而结识，很快两人出于房租的考虑，住在了同一个房间。上面说女的在夜店工作，想必姿色应该还可以。男的没有工作，或许之前有工作，自从和女的同居后就没有了工作。本来以为会减少开支的女的发现和男的在一起后，花销更大，便提出了分手。男的开始不同意，后来同意了，但要女的给他一笔精神损失费，当然也不是很多，大约几百块钱吧。女的当然不同意，自己养了这个男的小半年，分手了居然还向她要钱。这的确说不通，自古以来由于男女的性别，向来都是男的给女的青春补偿，哪见过女的给男的钱的。在相处的小半年时间里，女的还为这个男的流产一次。当然这个细节在整个案件中并不重要，可以忽略不计。可以想象的是，这对男女在争执的过程中，定是三番五次将流产的事情拿出来晾晒。后来女的被人发现死在房间里，因为是夏天，尸体都发臭了。英明的警察通过排查，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并将其绳之于法。在节目的最后，主持人提醒大家，出门在外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交友一定要谨慎。
几年后，赵学入驻赵庄小区，在此期间小区每年保持着死五六人的速度。赵学有时在房间里，偶尔也会想到自己会死在哪里这个问题。但你们不觉得，这过于遥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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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这天赵学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他看到手机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刘东打来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刘东喊赵学过去吃晚饭。我们的赵学并不愿意去，即便是免费的晚餐他也不想去，他只想尽快吃点饭然后去网吧。可惜的是赵学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还是去了。这是因为赵学上个星期向刘东借了一千块钱，而且他还考虑到等钱花完后，还要继续向刘东借钱。到刘东那里不是很远，坐公交车的话需要十分钟，走路去的话半个小时就够了。时间尚早，赵学决定步行前往。赵学起床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长了很多，多日不洗油糟糟。赵学没有热水瓶，只好用凉水洗头。刚洗完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头发没干走在街上，寒风这么一吹，他觉得头发蒙，像是被人扣了一口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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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学和刘东是多年老友。赵学时常想，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单说刘东，胆小如鼠，可是家里全款买的房子，娶的老婆也有份很不错的工作，待遇优厚整天没啥事。赵学走在街上，想到刘东和他的老婆王翠，觉得头越来越晕沉。然后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一顿。事后刘东回忆，他看到赵学的状态的确不对，脸好像肿了，整个人的情绪也十分消沉，但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因为长久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提不起精神，人在泥沼里，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能怎么样。刘东一直肯接济赵学，已经证明了他的人品。刘东还说，其实王翠并不喜欢赵学来他们家。所以当赵学来了之后，王翠客气了几句之后就一直躲在厨房里准备饭菜，直到饭菜完毕。赵学深陷在沙发上抽着烟，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机。刘东向赵学说了几句话，都得到了似是而非的应答。刘东觉得无趣，便去厨房帮厨。赵学坐在沙发上，时而摸着自己的头部，有几块很大的包。他用手指摁压了几下，看了看手指，出血了。他抽了几张卫生纸擦了擦头，留下几块血迹，卷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
饭菜做好后，刘东把已经睡着的赵学叫醒。赵学睡梦中惊醒，大喊了一声，然后看了下四周，稳定下情绪。他的举动把在旁的赵学和王翠吓了一跳，致使王翠所端盘子的鸡汤洒出了一些。刘东连忙对赵学说，吃饭了。赵学这才稳定了下情绪，看到眼前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晚餐。但他的嗅觉出了问题，闻到的都是一股黏稠的带有血腥的味道，这让他觉得恶心，想吐但是吐不出来。刘东拿出一瓶白酒，赵学想到酒精会把味道压制，喝了一口。不过刘东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往常赵学看到酒会很有兴致，这天没有，他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兴致全无。刘东说得对，赵学的确是被打了。简直是莫名其妙。很快王翠就吃饱了饭，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刘东询问赵学最近过得怎么样。赵学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直说还是老样子。酒精的确起到了作用，赵学恢复了嗅觉，他觉得那盘鸡蛋特别的好吃，一连吃了好几口表示出衷心的赞叹。这话在旁的王翠听到了，她从沙发上直起身，问，真的好吃吗。赵学立刻点头，真的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王翠很高兴，笑起来，我按照菜谱，新学的。赵学看着王翠笑起来，第一次做就做的这么好吃，厉害。王翠说，回头我把菜谱发给你，你也可以自己做，很简单的。赵学说，好。王翠说，其实我还会做其他的蛋，下次你来我再做。赵学说，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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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学觉得头晕，呕吐的感觉再次出现。他慌忙跑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想要吐，但是没吐出来。刘东和王翠赶忙问赵学怎么了。赵学说，没问题。王翠惊呼道，你的脸色很难看。赵学看着镜子的自己，没觉得难看，甚至发现自己白皙了不少。刘东问他是不是喝醉了。赵学说，没醉。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呢。赵学捂着头说，我被人打了。赵学担心他们不相信，尽量把事情的经过说得详细一点。其实也不复杂，赵学走在步行街上，突然冒出来四五个人，是四个还是五个他没太看清楚，他们上来就拳打脚踢一点防备都没有。赵学能做的只是蜷缩的地上，捂住头，即便如此头还是被结结实实打了好多下。说到这里，刘东才猛然发现赵学所穿的黑色羽绒服上的确有几块脚印，他的裤子上也是如此。刘东问，他们为什么打你。赵学抬起头看着他，我也不知道。说完，赵学双手捂住头，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太突然了。突然，王翠哈哈大笑起来，她躺在沙发上像是快要生产的妇女，只不过是刺耳的呻吟声由笑声取代。如此大的笑声，让赵学再次感到头疼欲裂。他盯着王翠，发现她每看自己一次，笑得就更加大声。赵学和刘东停下所有的动作，注视着王翠，她真的是太欢乐了。自赵学离开，王翠一直保持着欢快的心情，她每看赵学一次，就发出笑声。在笑声中，赵学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穿上刘东淘汰下来的羽绒服。在笑声中，赵学一步步走下楼。在笑声中，赵学的头继续疼下去。在笑声中，赵学感到欢乐是多么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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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学走进网吧，坐在电脑前。在开机的过程中，他感觉到时间变得缓慢，几次张开眼睛，电脑还在开机的状态，没有办法他只好再次闭上眼睛。赵学想找个人说下自己被打的经历，在找寻的过程中，他看到王翠给他的留言，教你如何做好吃的蛋，下面是做法。赵学看得有点头晕，同时还有冷，他双手裹紧了羽绒服，让自己暖和一点。突然四周异常的安静，赵学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物体冲自己挤压过来，他感到呼吸困难，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拥有休息的权利。赵学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头落下来。在昏厥的过程中，赵学感到无比的燥热。着火了吧，是着火了吗。问候完这个世界，我们的赵学幸运地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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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当晚赵学所食鸡蛋的做法，大家不妨抽空一试。
【蛤蜊炖蛋】
原料：蛤蜊、鸡蛋、葱花
调味料：盐、湿淀粉、油（少许）、料酒
炖蛋做法：
1、蛤蜊洗净，放入开水锅（水中放一点料酒）焯至壳开，在煮蛤蜊的水中晃动漂去杂质，蛤蜊入另一碗中。煮蛤蜊的汤倒入汤碗中，让汤沉淀一下。
2、鸡蛋液、湿淀粉、盐打散，将沉淀过的煮蛤蜊的汤倒入蛋液中（倒的时候要慢点，别将沉淀的杂质也倒入）划匀，先撒少许葱花，淋一点油，上蒸锅蒸至6-7成熟（也就是说，最上面的蛋液还没凝结），这时将蛤蜊码入蛋液中，再继续蒸熟。最后撒入剩下的葱花即可上桌。
责任编辑◎李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