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种花

陈柏清

从前父母受运动所累，被下放乡下，我的一个姐姐就嫁给了当地一农家，姐丈虽谈不上才华品位，但也为人憨诚、勤恳，姐姐知书识礼，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只是姐的婆婆有些令人难以招架，乡下话讲“事儿多”。姐姐每天手脚不闲，干完地里干家里，她还嫌做得慢，整天磨磨叨叨。我们去了，她给我们讲谁谁家媳妇一担能担200斤，我们听得皱眉，姐姐却只是微笑不语，添茶倒汤，对婆婆的话似乎充耳不闻，依旧恭敬有加。姐姐生小孩，妈妈去她家看她，姐的婆婆又说谁谁家媳妇生了孩子20天就下地做活，奶水孩子都吃不了。面对产后虚弱的姐姐，想到当年特殊情况造就的婚姻，妈暗暗红了眼圈，姐却拉住妈的手，轻轻抚着，云淡风轻地转换话题。有时我们未免为姐姐抱屈，她独自回来，我们便对她婆婆有些微词，姐只笑着说，“地球都不是圆的，世间哪有完全圆满的事儿，谁能令别人都满意呢？我只做好我自己就好。”

一日与闺蜜喝茶，刚用半盏，电话铃响，闺蜜看了看，按掉了，我说，“你如果忙，不用陪我。”她笑了，“没关系，我的老板。”我瞪大眼睛，“老板电话，还没关系？”她指了指茶社墙上的表，“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惊讶地问，“你不怕被炒鱿鱼啊！”“员工下班时间都想占用的老板，炒就炒吧，反正我已经做好了我该做的工作。”闺蜜笑着说。

姐姐没有大富大贵，可是家道小康，日子幸福祥和，她的婆婆临终时拉着姐的手跟病榻前几个子女说，“我就找了这么个好儿媳，这是我的福分啊。”

闺蜜也是，没见老板炒她，还一路加薪，仿佛怕她反炒了公司的鱿鱼似的。

她们总让我想起一个人，《乱世佳人》中的媚兰，当南北战争结束，南部满目疮痍，生活一片混乱，媚兰努力在橡树园中劳作，她平静地对惊慌失措的人们说，“我们只要努力做好我们自己，其余大胆地交给上帝，鸟儿从不曾播种，可是上帝依然许它们在天空快乐地翱翔。”做好我们自己，这需要怎样淡定的睿智和勇气，这样的女人，世界永远是她们触摸得到的眼前的日子。总觉得这种淡定有些女人天性如此，可是更多人是后天经历了人生的波浪，阅尽千帆而后知沧桑。在苦难的顶端，她们已磨练了过人的胆识，所有的困难不过是一览众山小，心如海般宽阔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包容呢。她们很少寻求生活之外的生活方式。“当没有条件去想缺少什么，她们更多的想一想凭现有的东西能做什么。”浅薄才会认为这是脆弱的水雾，智者才能看出她们是坚韧的珍珠。波澜壮阔的日子，她们的“做好自己”会稳了一家老小的心，平淡的琐碎中，她们的“做好自己”会防止日子被温水煮蛙。

走在乡间，你总看见一些人家的篱笆旁，土台上，盛开着新鲜的喇叭花，茂盛的小雏菊。小区里抬起头，一些阳台上突然入眼的绿或者一簇鲜艳的月季，都使你心生温暖，这样的家里，肯定有一个温婉的“做好自己”的女人。

烦恼只分大小，无论有无，可是有一些女人，无论怎样的日子，她们都“做好自己”，然后只管种花，美丽了自己，温暖了家人。

（编辑 花咖 图/韩晓瑶）